村南有条小小河(散文)
江心桥
村南约莫一里地外,蜿蜒着一条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小河。它像条被岁月揉皱的青绸带,一端系着炊烟袅袅的村落,一端牵着我回不去的童年时光。
每当夏日蝉鸣撕开闷热的天幕,这条小河便成了全村人的避暑胜地。正午骄阳似火,大地被烤得发烫。从南洼劳作归来的大人们,脖子搭着汗湿的毛巾,领着晒得脸蛋通红的孩子,纷纷涌向那座拱形小桥。桥边河水清澈如镜,苲草在水流中舒展腰肢,俨然大自然打造的天然浴场。我们像脱笼的麻雀般扎进水里,学大人仰躺在水面,看流云从睫毛上缓缓飘过;一个猛子扎入河底,感受水草轻拂脚踝的酥痒;更会玩"打扑通"的狗刨式游泳,溅起的水花里满是少年人的欢闹。大人们总用"水鬼"的传说吓唬我们,说那怪物专挑落单的孩子,泛着青光的手指会突然缠住脚踝。这故事给夜晚的小河蒙上神秘面纱,反倒勾得我们愈发好奇。
水中偶有猝不及防的惊扰。青色水蛇贴着水面游过,带起细碎涟漪,惊得我们尖叫着扑腾上岸;最恼人的是蚂蟥,悄无声息地吸附上来,任你怎么甩腿都不肯松口。大人们教我们用凉鞋底轻拍,"啪啪"声里,蚂蟥蜷成灰黑色小球滚落。调皮的伙伴还会用麻绳拴住蚂蟥,将它们拉得通体透明,晒干后做成坚韧的鞭梢,当作炫耀的"战利品"。
洗澡时,捉鱼成了最诱人的"副业"。取个系着细绳的玻璃罐头瓶,装上浸透的碎馍沉入浅滩,不多时便有小鱼小虾探头探脑钻进去;或是用瓷盆扎上塑料布,在布面戳个拳头大的洞,盛满水放块鸡骨头,再沉入苲草繁茂的河心。我们一边哼着跑调的儿歌割草,一边惦记着河中的"陷阱"。等粪箕子装满青草,便飞奔回河边提起瓷盆,半盆银光闪闪的小鱼在水里乱蹦,鱼尾拍打的水花里,藏着比糖果更甜的期待。
谷子快要成熟时,小河水位渐渐下降。大人们扛起铁锨,孩子们拎着水桶,在河心筑起矮矮的堤坝。脸盆泼水的哗哗声中,河底淤泥翻涌,鱼儿惊慌地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有人扑空摔进泥里,满身泥浆却笑得灿烂;有人攥着滑溜溜的鱼,得意地向伙伴炫耀,笑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野鸟。
冬天,小河覆上厚冰,成了天然的战场。放学后,两岸的孩子们用冻硬的土坷垃"交战",土块在空中划出弧线,偶尔砸中某个孩子的额头,委屈的哭声混着欢笑声在河谷回荡。可转眼,因"战斗"结识的邻村小伙伴,又勾肩搭背在冰面上打滑溜,冻红的鼻尖和呼出的白雾,在寒风里勾勒出温暖的画面。
时光如河水,悄无声息地流淌。如今村里家家户户装上了热水器,压煤村搬迁后,农田上建起高楼,小河两岸也改成了公园。大理石步道代替了泥泞河岸,亭台楼阁间,老人们悠闲地在方桌旁打麻将、下象棋,棋子落盘的脆响,混着广场舞的音乐声。河面倒映着崭新的楼宇,却再也寻不见扑腾的水花和欢闹的身影。我蹲在岸边,指尖划过冰凉的河水,恍惚间又看见一群孩子追着鱼群奔跑,而记忆里的小河,永远停在了蝉鸣最盛的那个夏天。
作者简介:江心桥,山东省菏泽市巨野县人,巨野县作协会员,巨野县诗词学会会员,中华作家网签约作家,散文和诗歌作品散见于报刊和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