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湾
大河沿的南边是一大片低洼地,水网纵横,是种蔬菜的好地方,在那里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菜园地。
春天残雪未融,原来还是黑黄着脸的菠菜就开始返青了,小脸儿鲜亮起来,一畦畦绿油油的,是菜园地里最早的绿色;深埋的葱也从土里举起了嫩绿的叶子,像柔弱的手指指着天空。不几天,柳树发芽了,风也变得暖暖的,荠菜就一下子铺满了菜园地的每一个角落,招引着大人孩子们的到来。男人们就开始往菜园地里运土肥,挥舞着钁头刨地,累了就坐在地头吸着烟,琢磨着今年菜园地种些什么。不久,土豆啦,辣椒啦,豌豆啦,茄子啦,西红柿啦,黄瓜啦,就你争我赶地跑到菜园地里,把每一家的菜园地都给占据了。这时候你再看,各种各样的蔬菜有成行成排的,有扬种点播的,有密植的,有稀稀拉拉的,有匍匐生长的,有搭架爬蔓的,红的、绿的、紫的、黄的,五彩缤纷,菜园地就变成了万花筒,成了每个农民们的作品,在争奇斗艳。也许是为了不辜负村民们的辛劳吧,菜园地就开始慷慨地贡献起来,人们在各家的菜园地里往来穿梭,一篮子一篮子的新鲜蔬菜就从菜园地里挎出去,成了村里人的美食,也跑到了城里人的餐桌上。一直到下了小雪,拔了白菜,收了萝卜,菜园地才重新归于宁静,只剩下菠菜、小葱默默守在那里,盼望着春风的到来。
要说菜为什么长得好,原因还得首推三角湾。种菜离不开水,三角湾就是菜园地的水源。每家每户的菜园地都不大,互相之间都有一米多宽、一米多深的水沟隔着,无数条水沟都与菜园地中间、成三角形的大池塘相连,这就是三角湾,大河沿的另一只眼睛。三角湾也和大河沿相通,正因为有了三角湾,菜园地旱能浇、涝能排,保证了年年都有好收成。每家菜地的水沟边上,村民们都种满了黄花菜,一簇簇非常茂盛,夏天雨后,满菜园地的黄花盛开,遍地黄花分外香;掰回去,用开水焯过,放在太阳下面暴晒,就成了很细很柔韧的干菜,我们这里都叫它金针,是我们村有名的特产。
三角湾里、水沟边泥洞遍布,再加上一年四季有水,于是就有了三样宝,青蛙、螃蟹和黄鳝。
不知道青蛙冬天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爬出来,反正一到暮春时节,隔着三角湾老远就能听到青蛙们的歌声,喂喂哇哇地,此起彼伏。走到水边,就一下子没了动静,你停下来,就看到水面上一只只青蛙探头探脑的,大眼睛咕噜着,瞅着你不动。看你没有动作,就小心翼翼的喂一声、哇一声的;再没有动作,它们就大胆起来,大摇大摆地从水里钻出来,互相追逐着,打闹着,蹦来跳去的,有一些还旁若无人地搂抱着、背负着。这时候你才发现,青蛙的颜色有绿的,有灰的,有花的,并不一定都是绿色的。不几天,水里就满是又黑又小的蝌蚪了,一群一群的,浩浩荡荡,三角湾成了青蛙童子军们的演兵场了。
螃蟹到处是,水边的泥洞就是它们的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寄居水蛇、黄鳝的。捉螃蟹我们这里都叫抠螃蟹,因为螃蟹们是不会乖乖从家里出来的,必须用手从泥洞里把它抠出来。仔细看看,泥洞在水面以上,边上有新鲜泥土的,有螃蟹的脚痕迹的,一定有一个大螃蟹藏在里面。你就挽挽袖子,五指并拢,慢慢伸进泥洞,尽量不出声音,进了洞,用中指试探着,如果是硬而动的,就是螃蟹了,就赶紧五指齐用,捏住螃蟹的脚,不管它愿不愿意,把它从洞里拖出来。有些螃蟹很凶恶,在黑漆漆的洞里,大钳子一下子就夹住了你的手指,死活不松开,这时候也顾不上疼了,呲着牙拖出来,另一个人帮忙,使劲掰开它的钳子,这才得手。有时候中指碰到软软的东西,不是癞蛤蟆就是水蛇,就吓得魂都丢了,赶紧抽出手来,看上面有没有牙印,心脏怦怦半天。
黄鳝非常神秘,平常难觅踪迹,只有天旱,三角湾里的水少了,才能找到他们。但是他们的外貌实在不敢恭维,一个个猥琐丑陋,尖嘴猴腮的,让人没有接近的想法。有一年,王吉士菜园的水沟边就发现了好几条,他喊我们去看,只见黄鳝们黑乎乎的,在浅水里扭来扭去的,躲避着人们的注视,似乎很胆怯。我们都不敢动黄鳝们,因为和吓人的水蛇太相似了,唯恐被咬上一口。王吉士倒不怕,用水瓢舀起来,泼在地上,把他们都拿回去吃了。后来还告诉我们,黄鳝非常好吃的,而且还可以治疗“掉旋风”(面瘫)。他说把黄鳝的头剁掉,攥住身子,按在掉旋风的腮帮子上,就可以把歪扭的腮吸过来,非常灵验。我听了更感到害怕,一天到晚总在想,还没缘由地担心,要是黄鳝吸力过大,矫枉过正了可怎么办啊。
2011年2月20日
作者简介:周光天,山东济南人,公职律师,敬业乐文,作品散见于《大众日报》《当代教育》《齐鲁文学》《都市头条》等报刊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