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个半月饼
作者:南步忠
六十载岁月,每到中秋月圆,心绪便如钱塘江潮涌,一遍遍涤荡心灵。身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总在此时苏醒,牵出六十年前的往事,也显现出先辈们“望子成人”的殷切厚望。
那是1966年的中秋节下午放学后的时分,夕阳还带着几分调皮,把余晖洒在院子里,麻雀在枝头跳动着、叽叽喳喳地叫。那天我语文、算术考试成绩有进步,妈妈格外开恩,免了我放学后给猪割草的活儿,让我自由活动。我便跟着叔父去了邻村的二姑家玩了一趟,回来时蹦蹦跳跳,哼着小曲闪进家门,大声喊了声“妈!”
没有回音,只听见“咣当”一声关门声。我心里猛地一揪,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这是我每次犯错要挨打的前奏。果然,妈妈已手握一根牛皮鞭,站在屋里,厉声问:“你知道自己犯啥错了?”
“没有呀!”我急忙辩解,“我考了好成绩,不给猪割草是你同意的!”
她用皮鞭指着箱盖:“上边的月饼,怎么回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顿打躲不过,但还是心存侥幸,狡辩道:“月饼是八个半,现在还是八个半呀!”
话音刚落,妈妈厉声喝斥:“跪下!”
“我不跪!数字明明够着哩!”我梗着脖子,把乞求的目光投向屋院疼我的爷爷,可他只是低头干着手里的活,没看我一眼。
“难道是老鼠把月饼皮偷吃了?”妈妈的话里带着火气,话音未落,皮鞭就像炸响的鞭炮,“啪啪”地落在我身上。她停下手,又问:“跪不跪?不跪,今天就让你好好长点记性!”
身上一阵阵钻心的疼,我终于慢慢明白自己错了,乖乖跪了下去,皮鞭也随之从举着的空中慢慢落下。妈妈把鞭子狠狠摔在一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自己好好想想,错在哪儿了?”
她一摔鞭子,我就懂了——她心里其实也疼我,只是这错,她必须让我记住。
那盒月饼,是农历八月初爸爸带回来的,妈妈本打算十五那天送给外爷。那个年月的月饼,一斤正好八个半,用麻纸包着,再用纸绳扎紧。因为月饼油大,妈妈怕蹭脏了衣服,没锁进箱子,而是放在了我够不着的高架箱盖上。
那段时间正是“农业学大寨”,晚上村民们都要点着油灯去平整土地。有天妈妈去上工,我躺在炕上,忽然闻到一股甜甜的油香味。像只馋猫似的,我先在柜子里翻了一圈,没找着,后来搬来小凳子,站上去一瞅——箱盖上的麻纸包,不就是香味的来源?
我小心翼翼地把纸包取下来,轻轻打开。那股香味更浓了,口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流。吃一块?不行,数字少了,肯定会被发现。怎么办?我灵机一动,从最底下抽出一块,只剥掉上边那层酥皮,偷偷塞进嘴里——这样既解了馋,月饼的“个数”还在。
从那天起,在肚子里“蛔虫"的督促下,每天下午或晚上妈妈不在家时,我都偷偷搬凳子去箱边。就这么从下到上,用了十多天,把八个半月饼的外皮全剥光了。到最后,那八个半月饼芯子,只剩手指头弹那么大,像八个半小小的玻璃球,我还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遍又一遍。
此刻,我正沉浸在当初偷吃月饼的香甜与身上阵阵疼痛的矛盾里,妈妈的声音又响了:“知道错哪儿了?”
“不该偷偷吃月饼。”我说。
她却严肃起来:“月饼本就是给人吃的,但该先让谁吃?该怎么吃?这你得明白!想吃东西、想要什么,要光明正大说出来,不能弄虚作假、偷偷摸摸——这才是我要你长的记性!”
我重重点头,说自己明白了。这时爷爷走过来,把跪着的我拉起来,领到他屋里,让我趴在炕上。他轻轻抚摸着我身上的伤痕,心疼地问:“疼吗?”我只点点头。
“你妈打得是狠了点,但你这个错真不小。”爷爷叹了口气,“现在就敢偷着吃,还耍小聪明弄虚作假,这要是不管住,长大了出了事,那挨的打就不是这点了。”
在爷爷的谆谆教诲里,我带着复杂的心情睡着了。朦胧中,听见妈妈问爷爷:“孩子没事吧?”爷爷只说:“你下手太狠,腿上留了道印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再往后的话,我就听不清了。
年年有中秋,岁岁有反省。这份从八个半月饼里得来的教训,陪我走过了六十个春秋。后来参加工作,遇到许多复杂的事,都是这份“记性”提醒我:要实事求是面对,要光明磊落做事。
如今,爷爷和母亲都已离我而去,但他们的高贵品德,那份严于教子的责任感,却始终像中秋的月光一样,照亮着我走过的每一步路。
2025.10.8
作者简介:南步忠,陕西礼泉县人,生于1959年,大学文化,早年从事教育工作,后转行政机关。先后在咸阳市渭城区乡镇和区级党政部门工作20多年,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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