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巷尾的糖炒栗子
阮初丹
深秋的风总带着点不讲理的凉,裹着梧桐叶的碎影,往巷子里钻。我裹紧外套往巷尾走,远远就看见那盏熟悉的暖黄灯泡,在灰扑扑的墙面上晕开一圈光,像块刚焐热的蜜蜡。
老李的糖炒栗子摊就支在那光底下。铁皮炉子黑得发亮,转筒里的栗子裹着黑砂,在火上“哗啦哗啦”地滚,热气裹着糖香和焦香,能飘到巷口的公交站。老李总穿件藏青色的旧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总把摊子收拾得利落——黑砂筛得干净,栗子个个挑过,裂着的、小的都捡出来放在一边,说“给自家孩子煮着吃”。
我凑过去时,他正用铁铲把栗子往竹筐里倒,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姑娘,还是要刚炒好的?”他笑着问,声音里带着点烟嗓的沙哑。我点头,看他用漏勺在筐里翻拣,专挑那些壳子裂开、露出一点金黄果肉的,“这样的好剥,肉也甜。”他装袋时会多放两颗,说“路上尝,热乎”。
塑料袋拎在手里温温的,栗子壳硬邦邦的,却透着股暖。我靠在巷口的老梧桐树下,剥开一颗,指尖沾了点糖霜。果肉是浅褐色的,咬一口,粉糯得能化在嘴里,甜意不齁,带着点炭火的焦香,从舌尖暖到胃里。风还在吹,梧桐叶落在脚边,可手里的栗子像个小暖炉,把深秋的凉都烘得软了些。
想起小时候,每到深秋,外婆也会在煤炉上炒栗子。她不用黑砂,就用个搪瓷盆,放两把白糖,栗子洗干净了直接倒进去,小火慢慢炒。我总蹲在炉边,盯着盆里的栗子,看它们一个个胀起来,壳子裂开小缝,糖汁裹在壳上,焦成浅浅的褐色。外婆会把炒好的栗子放在竹筛里晾,我急着要吃,烫得直甩手,却还是舍不得丢。那时候的栗子没有现在的甜,壳也难剥,可我总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糖,外婆坐在一边笑,说“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后来外婆走了,煤炉也换成了电磁炉,家里再也没炒过栗子。直到去年深秋,我偶然走到这条巷尾,闻到那股熟悉的糖炒栗子香,忽然就红了眼。老李的摊子和外婆的搪瓷盆不一样,可那股热气、那股甜香,却像把旧时光里的暖,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现在我总爱绕路来买栗子。有时候老李忙,我就站在一边等,看转筒里的栗子滚来滚去,听他和熟客聊天——张阿姨说“孙子就爱吃你家的栗子”,王大爷说“今天的栗子比上次还甜”,他都笑着应,手里的铁铲不停。有次我问他,这摊子摆了多少年,他说“十五年了,从儿子上小学,到现在他都工作了”。
栗子吃完了,塑料袋里还留着点糖香。我把袋子扔进垃圾桶,转身往巷外走,风好像没那么凉了。巷尾的暖黄灯泡还亮着,转筒“哗啦哗啦”的声音,混着老李的笑声,慢慢落在身后。原来有些温暖从不会走远,它藏在深秋的糖炒栗子香里,藏在陌生人递来的热乎袋子里,藏在那些不起眼的巷尾时光里,等着你偶然遇见,然后把心烘得软软的、暖暖的。
走出去老远,我回头望了一眼,那盏灯还在,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明年深秋,我还会来,来赴这场和糖炒栗子的约定,来捡一捧巷尾的暖。
作者简介:阮初丹,女,广东工程职业技术学院体育健康学院现代文秘专业学生,文学爱好者,课余时间,积极参与各类文学活动,与志同道合者交流分享。多篇文章在《青年文学家》杂志发表;2025东城第二十一届读书节系列活动之“植树节主题征文”比赛中,我荣获成人组三等奖;我的作品《传承廉洁基因,夯实时代基石》也在2025“中国教育科学”经典作品选评中获得一等奖;2025年“珠江实业智慧人居杯”奥港澳青年湾区故事征文活动暨第八届广东省大学生写作大赛获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