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斯的烟火气

作者//齐英铮

夜暮下的佳木斯，德祥路临江的那条烧烤老街便活了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合的、极具煽动性的焦香味，那是炭火与油脂最原始的交融。肥瘦相间的羊肉在炽热的炭火上“滋啦”作响，逼出的油滴砸在通红的炭块上，窜起一簇簇欢快的火苗，随即化作更浓烈的、带着焦香的青烟，这烟霭缭绕着，将整条街笼罩在一片令人垂涎的、暖烘烘的迷雾里。

这里是声音与画面的狂欢。烧烤师傅是这场盛宴当之无愧的指挥家。他们站在长长的烤槽后，手执一把把铁签穿成的肉串，手腕有节奏地翻动，动作娴熟得像在演奏。炭火的噼啪声是底鼓，油脂的滋啦声是镲片，而他们自己，更是情不自禁地加入了主旋律。一位满面红光、系着沾满油渍围裙的师傅，随着翻动的节奏，哼起了诙谐的东北小调，那调子高亢而质朴，带着黑土地特有的豁达。他的粗腰也随之扭动，虽不专业，却充满了劳动中迸发的、原始的生命力。这滑稽又可爱的姿态，逗得等待的食客们开怀大笑，尚未饮酒，气氛已先醉了三分。

食客们是这交响乐中最奔放的声部。他们围坐在低矮的小桌旁，塑料凳子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刚烤好的肉串端上来，还冒着欢快的油泡，咬一口，外层焦香酥脆，内里鲜嫩多汁，那“吱吱”的声响，是牙齿接收到的最幸福的信号。紧接着“砰”的一声，东北人惯用筷子就能把“佳凤”啤酒盖子给撬开，乳白色的泡沫欢腾着涌出瓶口。赶紧对嘴灌上一大口，麦芽的醇香和二氧化碳的杀口劲儿瞬间冲散了油腻，口中顿感畅快清凉。酒一下肚，豪情万丈。北方特有的划拳“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呐喊声此起彼伏，手臂挥舞，面庞涨红，所有的矜持与烦恼都在这一刻被抛到了松花江的晚风里。他们听着师傅的小曲，就着烟火气，将生活的疲累与欢欣，都融入这瓶酒、这串肉之中，其乐无穷。

而将这一切有序串联起来的，是那些步履不停的服务小哥。他们像技艺高超的游鱼，在拥挤的餐桌缝隙间灵活地穿梭。手上稳稳地托着堆成小山的肉串、滚烫的海鲜 茄子、或是满满一扎金黄的啤酒，脸上却始终挂着热情而不过分的笑容。“哥，您的腰子，小心烫！”“姐，啤酒不够喊我！”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总能适时地出现在需要的客人身边。那笑脸，是这烟火江湖里最熨帖的温情，让这粗犷的热闹里，透着一股子周到与亲切。

夜色渐深，江风带来了水汽的微凉，却吹不散这满街的热火朝天。霓虹招牌与串灯在烟雾中晕染出朦胧的光环，照亮着一张张满足而放松的脸。这条德祥路上的烧烤老街，它不精致，却足够真实；不昂贵，却足以慰藉人心。它是这座城市的呼吸，在夜晚变得格外耀眼而有活力。在这里，咬下去的是吱吱冒油的串儿，喝下去的是冒着气泡的豪爽，而升腾起来的，是那最质朴、最旺盛、也最动人的——人间烟火气。这烟火，袅袅婷婷，直升夜空，仿佛在告诉每一个路过的人：生活，本该如此热闹而真诚。放慢脚步，更加精彩！

作者简介：齐英铮是佳木斯作家协会会员，曾是医务工作者，现年六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