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名动一方
黑河水库引水渠加固工程顺利通过最终验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地区水利系统,并向着更广的范围扩散。
那份由地区水利局牵头、多位资深专家联合签署的验收报告,用词严谨而肯定:“……K3+150至K3+650段渠体加固工程,施工工艺规范,技术措施得当,质量检验结果远超设计标准。尤其对‘老龙口’等复杂渗漏点的处理,方案精准,效果显著,为同类地质条件下的水利设施维护提供了宝贵经验……‘耀祖建筑工程队’展现出了高度的专业素养和负责精神……”
这份报告,比任何广告都更具说服力。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杨耀祖办公室那部老式摇把电话。铃声开始变得频繁起来,不再是以前需要他四处奔波寻找业务时的沉寂。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客气和尊重。
“杨老板吗?我是县农机厂的,我们有个厂房扩建项目,听说你们黑河水库的活儿干得漂亮,想请你们过来谈谈……”
“杨老板,你好!我们是地区公路段的,有一段山区公路护坡需要加固,技术要求比较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喂,耀祖工程队吗?我们是……”
业务如同雪片般飞来,而且项目的规模和层次,明显提升了一个等级。不再局限于民房修建和小型土石方,开始涉及小型厂房、道路桥梁附属设施、甚至一些政府投资的公共建设项目。
工程队大院也比以往更加忙碌。新招募的工人经过严格筛选和培训,补充进来。韩师傅和几个老师傅成了香饽饽,各自带着班组,独当一面。建国已经能够独立负责中小型项目的全程管理,从投标、施工到竣工结算,处理得井井有条。他额头上那道疤痕,如今成了经验和能力的象征,再无人敢因他年轻而有所轻视。
石头将内务管理得更加规范化,建立了详细的员工档案、设备台账和项目资料库。婆姨的气色越来越好,脸上常带着恬静的笑容,除了管理账目,也开始操心起工人们的伙食,叮嘱厨子饭菜要做足量,要营养。
杨耀祖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成功冲昏头脑。他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有些苛刻。对于主动找上门的项目,他并非来者不拒,而是会亲自或派建国带人进行详细的实地考察和评估。如果项目超出当前工程队的技术能力,或者业主信誉不佳、付款条件苛刻,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名声立起来不容易,不能自己砸了招牌。”他对建国和韩师傅说,“钱少赚点没关系,活一定要干得漂亮,干得踏实。”
他深知,“耀祖”这块牌子,现在靠的是黑河水库项目积累起来的口碑。这份口碑,是工程队未来发展的最大资本,必须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
一次,一个邻县的私营矿老板慕名找来,出手阔绰,要新建一个大型矿石转运场,开出的价格比市场价高出两成。杨耀祖带着建国去现场看了一圈,发现对方提供的图纸粗糙,对地基处理和环保措施几乎没有要求,只一味强调速度。
“杨老板,只要你们能三个月内搞定,价钱好商量!”矿老板拍着胸脯,唾沫横飞。
杨耀祖沉默地看着那片即将动工的山谷,又看了看脚下因为采矿已经变得贫瘠的土地,摇了摇头:“对不起,王老板,这个活,我们接不了。”
“为啥?嫌钱少?”矿老板瞪大眼睛。
“不是钱的问题。”杨耀祖语气平静,“你这场地选址有问题,紧挨着河道,地基处理不达标,将来很可能出问题。而且环保措施几乎没有,会对下游造成污染。这活,我们不能干。”
矿老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悻悻道:“杨老板,你这规矩也太多了吧?有钱不赚,傻吗?”
“有些钱,赚了烫手,睡不着觉。”杨耀祖说完,不再多言,带着建国转身离开。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起。杨耀祖这种“有钱不赚”的“傻气”,在某些圈子里传开,非但没有损害他的名声,反而让一些真正想做实事、看重质量和信誉的单位,更加认准了“耀祖工程队”。
地区日报的一位记者,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个从黄土高原走出来的工程队和它“铁碑”的故事,专门跑来采访。杨耀祖本不想张扬,但拗不过记者的坚持,只是简单说了几句,重点还是强调工程质量和技术要求。
不久后,一篇题为《“铁”字立心,质量铸魂——记耀祖建筑工程队的创业之路》的报道,在地区日报的第二版刊发。文章虽然没有过分渲染,但朴实的文字和真实的事例,还是将杨耀祖和他的工程队推到了更广泛的公众面前。
“耀祖建筑工程队”和杨耀祖这个名字,真正开始“名动一方”。
面对如潮的赞誉和纷至沓来的机会,杨耀祖依旧保持着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大部分时间还是泡在工地上,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和工人们一起啃馒头,喝凉水。只是他眉宇间那沉积了半生的阴郁和戾气,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实力和成就支撑起来的、内敛的自信与威严。
他站在工程队大院门口,看着那块朴拙的木牌,又看了看院子里那块沉默的“鐵”字碑。他知道,名声和责任是双生子。如今名声在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前面的路,需要更加如履薄冰,也需要更加坚定的步伐。
第二十四章:归宗
名声和业务的扩张,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效益。工程队的账户上,第一次有了可观的盈余。杨耀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扩大规模,也不是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是做了一件他思忖已久的事情。
他带着建国,亲自去了一趟省城,找到了那家当年唯一接收过丫蛋模糊线索的福利院。时过境迁,当年的工作人员大多已经调离,档案也几经辗转。他们花了很大力气,多方打听,最终也只得到一些零碎的、无法证实的信息。有人说好像被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领养走了,去了南方;也有人说可能辗转去了更远的地方。
希望依旧渺茫,如同大海捞针。
站在车水马龙的省城街头,看着眼前这座吞噬了他女儿的城市,杨耀祖久久沉默。建国看着父亲紧抿的嘴唇和眼中深藏的痛楚,轻声说:“爸,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放弃。我会继续托人打听。”
杨耀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只能学着与之共存。
从省城回来后,杨耀祖召集了全家——婆姨、建国,还有特意请回来的大姐杨耀芬。在工程队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他提出了一个决定。
“我打算,回一趟老家。”他声音平静,却让在座的人都愣了一下。
婆姨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有畏惧,也有茫然。老家,留给她的记忆,大多是贫困、病痛和那些不堪回首的欺凌。建国微微皱眉,他对那个山沟的记忆并不美好。只有大姐杨耀芬,眼中流露出理解和一丝欣慰。
“回去……干啥?”婆姨小声问。
“三件事。”杨耀祖掰着手指,语气不容置疑,“第一,给爹娘修坟立碑。以前没能力,现在有了,该尽的孝心要尽。第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把大姐接出来。大姐为我们付出最多,不能让她一辈子窝在山里受苦。第三,”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决绝:“跟老家那些人,做个彻底的了断。”
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都知道,杨耀祖决定的事,无人能改。这也确实是时候,回去面对那片留下太多伤痕的土地了。
几天后,一辆半旧的皮卡车,载着杨耀祖、婆姨、建国和大姐,驶向了那条通往会宁山沟的、熟悉又陌生的黄土路。
越靠近家乡,道路越是崎岖,景色越是荒凉。与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相比,这片黄土高原仿佛被时光遗忘,依旧是千沟万壑,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的贫瘠。
车子开进村子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民们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杨耀祖一家,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惊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关于杨耀祖在外面“发了大财”的消息,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回了村里。
杨耀祖没有理会那些目光,直接带着家人来到了村后的祖坟山。
父母的坟茔,依旧只是两个长满荒草的土堆,寒酸而凄凉。杨耀祖带着建国,亲手清理了杂草,然后请来的石匠,立起了两块打磨光滑的青石墓碑,刻上了父母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显得庄重而肃穆。
他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婆姨和建国也跟着跪下。大姐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
“爹,娘,儿子……回来了。”杨耀祖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以前没本事,让你们受苦了。现在……儿子给你们把坟修好了。你们……安息吧。”
没有太多的言语,所有的情感和承诺,都融入了那冰冷的石碑和深深的叩拜之中。
修完坟,杨耀祖带着家人回到了那处早已破败不堪、院墙都塌了半边的老宅。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孔曾经充满绝望和痛苦的窑洞,目光冰冷。
很快,得到消息的“亲戚”们,如同闻到了腥味的苍蝇,陆续聚拢了过来。
舅舅王占奎老得几乎认不出来了,佝偻着背,由同样显得落魄的王有才搀扶着,脸上带着卑微的、讨好的笑容,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叔叔杨万山和两个儿子杨耀武、杨耀文也来了,站在人群外围,眼神复杂,有嫉妒,有畏惧,也有一丝残留的怨恨。
杨耀祖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如同看一群陌生人。
他走到院子中央,面对着这些曾经给予他无数伤害的“亲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过去的事情,孰是孰非,老天爷看着,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今天回来,不是来跟你们算旧账的,也没那个闲工夫。”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身边的大姐杨耀芬。
“大姐,这钱你拿着。愿意跟我走,以后我杨耀祖给你养老送终。不愿意,这钱也够你在村里安稳过日子。”
然后,他看向王占奎、杨万山那些人,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从今天起,我杨耀祖,带着我这一支,正式从老杨家分出来,单立门户。老宅,还有那点祖产,我们一分不要,都留给你们。”
“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们是穷是富,是生是死,都与我杨耀祖,再无半点瓜葛!”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水面,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王占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低下了头。杨万山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杨耀武和杨耀文眼神躲闪,不敢与杨耀祖对视。
决绝,干脆,不留一丝余地。
杨耀祖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家人道:“我们走。”
他扶着大姐,带着婆姨和建国,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走向村口的皮卡车。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干裂的黄土路上。
这一次离开,他不再是那个被命运驱逐、狼狈不堪的“杨哑巴”。他是以自己的意志,主动斩断了与这片土地最后的情感脐带,完成了精神上的彻底独立与“归宗”——归于他自己创建的、以“鐵”为魂的新的宗脉。
车子发动,扬起一片尘土,驶离了这片承载了他半生苦难与屈辱的山沟,驶向山外那片他已经亲手开拓出来的、属于他自己的天地。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