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黄土终(大结局)
省建工开发区厂房集群项目的钢结构工程,如同一块巨大的试金石,沉甸甸地压在了“耀祖建筑工程队”的肩头。这不仅是在栾川市场的立足之战,更是检验工程队升级后综合实力的关键一役。
杨耀祖亲自坐镇栾川项目部,将这里变成了临时的指挥中枢。从老家抽调的精锐施工队伍和设备陆续抵达,与栾川这边初步组建的班底汇合。建国也数次往返于两地之间,协调资源,确保后方稳定,前方无忧。
项目开工前,杨耀祖在工地上召开了全体动员会。他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是指着那片空旷的场地和复杂的钢结构图纸,对集结的工人们说:“咱们以前在老家,垒的是砖石,靠的是力气和实在。现在在这里,要玩的是钢铁,拼的是技术和精细。这块牌子,”他指了指旁边临时立起的、那块熟悉的“鐵”字碑拓片,“能不能在栾川真正立起来,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谁要是觉得跟不上,现在说出来,不丢人。”
工人们沉默着,眼神里却燃着不服输的火焰。他们都是跟着杨耀祖从黄土高原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闯过?
施工全面展开。高耸的吊车挥舞着巨臂,将沉重的钢梁精准吊装;工人们系着安全带,在高空如同灵活的猿猴,进行着螺栓紧固和焊接作业。电弧光闪烁,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
杨耀祖几乎长在了工地上。他不懂太多高深的钢结构理论,但他有着近乎本能的、对“规矩”和“质量”的直觉。他要求每一道焊缝都必须经过无损检测,每一个螺栓的扭矩都必须用专用扳手校核,误差不能超过规定值。他戴着安全帽,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在各个作业面之间巡视,眼神锐利如鹰,任何一点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次,在检查一组主钢梁的连接节点时,他发现有几个螺栓的拧紧程度似乎不够均匀,尽管还在允许误差范围内。负责的班组长觉得问题不大,想赶进度。
杨耀祖脸色一沉,指着那处节点:“拆了,重拧!”
“老板,这……误差很小的,不影响结构安全,拆装太耽误工夫了……”班组长试图解释。
“我说,拆了,重拧!”杨耀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压力,“误差小也是误差!今天你允许一个小误差,明天他就敢放一个大误差!这厂房将来里面是机器,是人!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班组长不敢再争辩,立刻带人返工。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杨耀祖用他的固执和强硬,将“鐵”的标准,一丝不苟地烙印在了这片钢构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工人们起初有些怨言,但看到省建工和监理方对他们施工质量的高度认可,渐渐理解了老板的苦心,也愈发自觉地严格执行标准。
项目在紧张而有序的节奏中稳步推进。两个标段的钢结构主体,如同两具巨大的钢铁骨架,以惊人的速度和质量,在开发区的土地上拔地而起,其施工精度和外观质量,甚至超过了省建工自身的预期,成为了工地上的样板工程。
刘经理每次来巡视,都忍不住赞叹:“老杨,你这队伍,真是带出来了!这活干得,没话说!”
随着厂房钢结构工程的顺利收尾,“耀祖建筑工程队”在栾川市场声名鹊起。不仅省建工将后续几个项目的相关工程直接指定给了他们,其他一些大型开发商和总包单位也主动抛来橄榄枝,合作的项目规模和层次不断提升。小王已经能够独立负责栾川分公司的大部分日常运营和项目洽谈,真正成长了起来。
杨耀祖知道,时机成熟了。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他召集了建国、小王、韩师傅、石头等所有核心骨干,在栾川分公司简朴的会议室里,召开了一次决定工程队未来的会议。
“栾川这边,算是立住了。”杨耀祖开门见山,声音平静,“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工程队走出去的桥头堡,要把它经营好,扎根下去。”
他目光转向建国:“老家那边,是咱们的根,不能丢。但你也不能一直守在那里。以后,你两边跑,大的方向你来把握。栾川这边具体的业务,逐步交给小王负责。”
建国郑重地点了点头。小王更是激动地挺直了腰板。
“我老了,”杨耀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感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后,就不具体管那么多事了。大的决策,你们商量着定,拿不准的,再来问我。”
他没有选择将权柄牢牢握到最后一刻,而是在工程队如日中天之时,选择了逐步放手,将舞台彻底交给了下一代。
会议结束后,众人离去。杨耀祖独自一人,慢慢踱步到办公室的窗边。窗外,是栾川日渐繁华的街景,远处,是他带领队伍亲手建造起来的、那片巍峨的厂房钢结构,在夕阳下泛着冷峻而坚实的光芒。
他从怀里,慢慢摸出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一撮干涸的、带着黄土颗粒的泥土。这是他从老家山沟里,老宅院中带来的。
他低头看着掌心这撮来自黄土高原的泥土,又抬头望向窗外这片由钢铁和混凝土构成的崭新世界。
半生坎坷,历尽亲叛友离,受尽磨难屈辱。他从那片贫瘠的黄土中挣扎而出,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一颗被冰封过的心,像一头孤狼,在这世间搏杀。他曾经以为,此生再无温暖,唯有仇恨与坚韧相伴。
然而,他终究用他的方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重新垒起了自己的家园,撑起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他失去了血脉至亲的依靠,却赢得了韩师傅、石头这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追随;他饱尝世态炎凉,却用“鐵”的规矩,树立起了令人敬畏的信誉。
这撮黄土,承载着他所有的苦难与起点;而窗外那片天地,则是他半生奋斗的答案与延伸。
他将那撮黄土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颗粒硌着掌纹。一滴浑浊的眼泪,终于从这个钢铁般坚硬的汉子眼角,缓缓滑落,滴落在窗台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
这泪水,不为悲伤,不为喜悦,只为这漫长、艰难,却终究被他一步步走过来的——人生。
黄土之路,始于苦难,终于担当。其魂为鐵,其名为耀祖。
(全书终)
后记
《黄土天伦》的故事,至此落下帷幕。杨耀祖的一生,如同一幅用粗粝笔墨挥就的西北风情画,浓墨重彩处是命运的残酷,留白处则是人性的坚韧与沉默的回响。
这个故事,并非要颂扬苦难,而是试图探讨人在极端困境中,如何守护内心那点不灭的微光。杨耀祖并非完人,他的偏执、冷硬,皆是伤痕的烙印。但他将这份“硬”化作了一种近乎笨拙的生存智慧——对善良底线的坚守,对职业尊严的敬畏,对生命责任的担当。他的“铁碑”,立的不是威权,而是良知。
从文学角度看,这部作品试图继承路遥先生对土地与劳动者的深沉敬意,但在表现手法上更侧重于人性在绝境中的淬炼与异化。杨耀祖与《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相比,少了几分理想主义的暖色,多了几分现实主义的冷峻。这种差异,或许正是不同时代背景下,奋斗者命运轨迹的必然投射。
故事里那些沉默的劳作场景、那些被黄土浸透的对话、那些在命运重压下依然挺直的脊梁,都在试图告诉读者: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是否获得世俗的成功,而在于面对苦难时,我们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杨耀祖最终与自己的和解,不是通过复仇的快意,而是通过超越仇恨的建构——他建造的不仅是工程,更是一个关于尊严的答案。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在黄土地上默默耕耘的灵魂,献给那些被生活辜负却依然选择不负生命的人们。愿每一个在黑暗中前行的人,都能在某个黎明到来时,发现自己已成为照亮他人的那束光。
—— 谨记于癸卯年深秋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