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着行李箱拐进巷口时,桂香先一步扑了满怀。墙根下的老槐树落着叶,一片红枫似的叶子正巧粘在墙角那面小红旗上,风一吹,叶尖跟着国旗边角轻轻晃。
“回来啦?”母亲在院门口摘桂花,竹篮里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金黄,“你爸早把你那小马扎摆好了,就等月亮出来。”
院子里收拾得干净,晾衣绳上还挂着刚洗的床单,风里飘着皂角香。父亲坐在屋檐下擦一个搪瓷缸,缸身印着褪色的五角星,边缘磕掉了块瓷。见我进来,他抬抬下巴:“刚从菜市场回来,你妈非得买那现掰的玉米,说你小时候最爱啃。”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红烧鱼冒着热气,盘子边摆着切好的石榴,籽儿红得透亮。母亲端上最后一盘炒青菜,解下围裙说:“今年中秋巧,跟国庆凑一块儿了。楼下张婶说,昨晚居委会还挨家送了小红旗,你看咱家门口那面,多鲜亮。”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每家门口的国旗都在暮色里透着红,像一串烧得旺的灯笼。
晚饭后,父亲搬了三张小马扎在院里排开。月亮慢慢爬上来,把地面照得像铺了层银霜。母亲端来个瓷盘,里面是她下午刚烤的豆沙月饼,边缘还带着焦香:“试试,还是按你小时候的方子做的,没放太多糖。”
我咬了一口,甜意混着桂花香漫开。正咂摸滋味,远处传来一阵稚嫩的歌声——是“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清亮得像碎玉。父亲忽然笑了,指着电视:“你看,天安门广场的升旗回放,我下午看了三遍。”
屏幕里,五星红旗在晨光里缓缓升起,红得耀眼。我转头看院墙上的小红旗,月光落在上面,竟和电视里的国旗叠成了一片红。
“以前哪有这光景。”父亲摩挲着搪瓷缸,“1978年中秋,厂里发了张月饼票,我排了俩小时队,就买着一小块五仁的,你妈舍不得吃,全掰给你了。那时候哪敢想,现在月饼随便吃,国旗还能挂在家门口。”
母亲剥着石榴,把籽儿往我手里的小碗里放:“可不是嘛,去年你爸住院,医保报了大半,出院那天他就去买了面国旗挂上,说这日子得好好守着。”
风又起了,桂香飘得更远。我看着月亮,看着那面轻轻晃动的小红旗,忽然懂了父亲的意思。这双节同辉哪里是巧合,是玉米在灶上冒的香,是月饼里藏的甜,是父亲手里那只印着五星的搪瓷缸,是家家户户门口的红,和天上的白月光缠在了一起。
夜深了,母亲收拾碗筷的声音轻悠悠的。父亲把搪瓷缸收进抽屉,回头说:“明天早起,去给你爷奶上柱香,跟他们说说,现在的日子,真好。”
我抬头望,月亮正悬在国旗上方,清辉裹着红光,落在院角的桂花树上,也落在我们仨的影子里。
李春新,四川大竹人,大学文化,退伍老兵,公安退休。现任四川某公司副总经理,某大院党支部书记。曾在巜达洲晚报》,《天府诗人,中外诗人》《当代文学家》《天府散文》发表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