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斗
文/侯万龙
【编者按】侯万龙老师的《械斗》以乡村邻里间的一场冲突为切口,用极具生活质感的语言,勾勒出一幅充满烟火气却又暗藏戾气的乡村图景,篇幅虽短却张力十足,在小人物的纠葛中折射出深刻的现实命题。小说的叙事逻辑清晰且充满戏剧张力,矛盾的升级层层递进,从“狗偷鸡”这一微小事件切入,经由两位主妇的口角谩骂,迅速升级为肢体冲突,再到男主人介入、子女召集外力,最终演变为聚众斗殴的恶性事件,每一步转折都贴合人物性格与乡村语境,毫无突兀之感。作者对乡村生活细节的捕捉尤为精准,从“堡子东头骂到西头”的泼辣,到“靠在门框叼烟的散漫,再到“院墙豁口偷着观望”的警惕,这些细节让人物瞬间立起来,也让乡村的封闭与熟人社会的复杂跃然纸上。人物塑造上,作者没有刻意脸谱化,却让每个角色都带着鲜明的乡村性格烙印。建社妈“烂嘴”且爱惹是非,三虎“二杆子”式的蛮横,建社爸想讨公道却怯于对抗的懦弱,都真实得仿佛能从乡村街头遇见。尤其是结尾处建社家母狗“含泪舔舐花斑尸体”的细节,与人类的暴力形成强烈反差,既暗合了开篇“青梅竹马”的伏笔,又以动物的温情反衬出人性的暴戾,成为全文最戳人的一笔。总体而言,《械斗》以小见大,用一场邻里械斗撕开了乡村治理的漏洞与人性中的冲动因子,结尾法律介入与乡村归于平静的对比,更留下了对“法理与人情”“冲动与代价”的深层思考,是一篇兼具生活气息与现实意义的短篇佳作。【编辑:纪昀清】
三虎家的花斑狗和建社家的母狗,是一般大小的时候捉来养的,从小一块斗闹撕滚,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这货真不仗义,在去建社家会女友的时候,顺捎着把建社他妈养了半大快生蛋的鸡,拖到麦草垛后边给作践了,害得建社他妈这个烂嘴从堡子的东头骂到西头:什么吃了她的鸡口里要生痔疮,生个娃没屁眼,甚至骂到了祖宗十八代。虽然这烂嘴婆娘骂了个单散,堡子里还是没有人敢应嘴。今天这烂嘴刚从地里回来,平时老眼昏花的她,这会儿眼睛倒是贼亮贼亮的,看见了老去她家串门骚情的三虎家的花斑,正趾高气扬地从麦草垛后边走出来,嘴角挂着的一片鸡毛,这些被建社他妈看得一清二楚。建社他妈一下子明白了:这几天丢的鸡,原来是下到这个不引人注意的熟客的肚子了,谁能想到这贼是自家的母狗招引的啊!建社他妈扛着的锄头一下就扔了过去,砸中了三虎家花斑的后退,花斑尖叫着跑了。建社他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麦草垛后边发现了作案现场:三堆鸡毛。
捡了锄头,一手拄着一手指着三虎家的大门开骂了:“短死鬼、瞎心肠,养个害人的你爷,不管好,害我家呢。看你们全家不死光才怪呢。”
三虎妈正在做晚饭,听见这扫把星的声音就知道不得安生了,连忙跑出来,一边用围腰擦手一边问:“可咋咧?谁把你这麻迷子给招惹了?”
“你去问问你家养的那个害货,你说你养个害货做啥,就为害我?”
“看你说的,你叫唤了半天,我都没听懂。”
“好啊,你这个不讲理的东西,还骂人呢,难怪养了一屋子的害人精。”
“你这麻迷子在这胡骂,看我不撕烂你这嘴。”
三虎妈正要扑过去,她家的花斑灰溜溜地从外边进来了。那根带血的鸡毛还粘在鼻子上。
“我胡说呢,看看你先人,罪证还在鼻子上粘着哩!”建社他妈指着花斑骂道。
“它才是你先人哩,粘个鸡毛咋的?我还以为我家花斑发情把你咋的了?少给我在这胡咬。”
“我看你家花斑那是偷吃了我的鸡,情没处骚,都发在你这了吧,你看又溜回来给你骚情来了。”
“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三虎他妈扑过去要扇建社他妈,却被建社他妈一下子摁倒在地,三虎妈人瘦倒是机灵,一把揪住建社他妈的头发,两个人捥在了一起。从外边干活回来的三虎看见建社他妈骑在自己妈的身上,知道自己妈吃亏了,从后边一脚把建社妈蹬得滚到了一遍,然后搀起他妈扶着往屋里走。建社妈一骨碌翻身起来,扑过来抱着了三虎的腿,三虎踢了一下,没有踢开,建社妈一下就咬住了三虎的腿肚,疼得三虎一用力,建社妈滚了两下,没了声息。三虎看都没看,扶着他妈回屋去了。
建社他爸回来,看见老婆睡在三虎家门口,满身的泥巴,知道这爱惹是生非的婆娘又闹活了,便把建社他妈背了回去,灌了些热水,一会儿建社妈醒了过来:“我咋了?”
“你咋了,你不知道?”
建社妈用手摁了摁头,记起了和三虎家的事情来,于是连哭带说把事情的经过给老汉学了一遍,等着老汉给她撑腰。建社他爸也觉得三虎这事做得亏理,邻里之间咋能这样呢?便对老婆说:“我找他三虎去。”
“三虎,你给我出来!”
“你喊啥呢?”三虎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烟,冷冷地说。
“你咋打你姨呢?”
“你家那老母狗就该打!”三虎是个堡子里出了名的二杆子,不讲理耍楞也是出了名的。
“你个狗日的咋说话呢?”建社他爸用手掌去扇三虎,手还没到,就见三虎的拳头举了起来。建社他爸自知不是对手,免得吃亏,只好收手回去,临走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你狗日的给我等着。”
“就你,能把爷的㞗咬了!”
本想论个理,把事搁了算了,毕竟是邻居,谁知道三虎这二球货,反而让老汉吃了个大亏。想不过,建社他爸拨通了儿子建社的电话,把事情加盐调醋地说了一遍,只听建社说:“爸,你等着,我这就回来给你出气!”
建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上中学时就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这些年胡游浪荡,堡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干嘛呢,钱倒是没少给他爹妈。天擦黑的时候,两辆面包车从堡子外开进来,停在了建社家的门口,从车上走下了十来个精壮小伙。三虎妈眼见邻居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多了个心眼,一直在院墙的豁口偷着观望。一看建社叫了这么多人,情知不好,忙叫儿子躲出去。三虎也知道被逮住肯定有一顿饱打,溜了。家里就剩下他妈这个老婆子了。
三虎前脚走,建社领的人后脚就跟了进来。
“三虎呢?”建社问。
“没在家,出去了。”三虎妈战战兢兢地说。
“叫他出来,我爸我妈他都敢打,反了天了,叫他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真的不在家。”
“那就叫他躲着。”建社一挥手,这些二货的棍子一下就把屋子中间的大电视机砸了个稀烂,其余人则把东西往屋子的中间扔。这时,三虎家的花斑扑了过来,咬住了一个人的手,建社看见了嗖地抽出一把长刀,一下就戳进了花斑的肚子。花斑惨叫了几声,翻身死了。三虎妈吓得晕了过。
三虎虽然出去了,也不甘示弱地叫了一帮哥儿弟兄赶了回来,看见屋里一派狼藉,他妈倒在地上,花斑已经死了,血流了一地。挥着棍棒叫喊着冲了上来,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了。三虎喊其哥大虎带上家什时,大虎就知道建社是个恶物,今晚不得安生,所以出门时顺便打了报警电话。正当里边厮杀得鲜血淋淋的时候,院子外响起了枪声,厮杀停了下来,外面是黑乎乎的枪口。建社知道大事不好,溜到墙的豁口处想翻墙溜,一根枪管从墙外伸进来,抵到他的头上。一场流血就这样结束了。建社的爸妈眼见着儿子与那伙人被警察带上手铐带走了。大虎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清理屋里损毁的家具和杂物。村里的医生给三虎妈挂上了吊瓶,堡子的夜安静下来。
第二天,派出所传过话来,建社、三虎聚众斗殴,已经触犯法律,被刑事拘留。建社有黑社会案底将等待法律制裁,一切归于平静。花斑的尸体被扔在堡子外的垃圾堆上,人们看到,建社家的母狗卧在花斑的旁边,含泪舔舐着那具狗尸......
【作者简介】侯万龙,笔名至水一凡,小学教师,文学爱好者。著有长篇小说《潜龙李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