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戊戌年(狗年)的春夏之交,风中已带着初夏的微醺,我与田会计,终于将一场酝酿已久的江南之旅,从梦境搬进了现实。江南,这两个字本身,便是一阕读不完的词,一幅看不尽的画。它沉睡在白居易先生的浅吟低唱里:“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诗句,如同一把温润的钥匙,轻轻一旋,便打开了我心中那扇通往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的门。
纵然杜牧的“千里莺啼绿映红”,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乃至余光中先生笔下那枚小小的邮票,都曾描摹过江南的万种风情,但唯有白居易这首《忆江南》,像一幅流动的、浸染了千年墨香的画卷,让我魂牵梦萦,迫不及待地要投身其中。
我们的第一站,是无锡梁溪区的惠山古镇。它并非孤立的存在,而是与天下第二泉的清冽、惠山寺的禅钟、寄畅园的雅致、锡惠公园的葱茏,彼此依偎,共同织就了一幅和谐共生的江南长卷。
踏入古镇,时光仿佛在此放慢了脚步。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与潮湿泥土混合的、属于岁月的味道,而那味道里,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属于无锡的、独一无二的酱排骨的醇厚气息。祠堂群落静默地伫立,石牌坊如凝固的史书,点缀在街巷的转角。
有的牌坊,带着风雨侵蚀的斑驳,保留着原生态的质朴与倔强;有的则被后人精心修复,重现了复古的风华。这里,曾是谋臣范蠡功成身退、泛舟五湖的传说之地,范蠡祠便静静地诉说着那段“狡兔死,走狗烹”的千古警思。
看铺门口的老人们纳闲品茶,听着吴侬软语在耳边轻轻流淌,那调子,不似普通话的铿锵,倒像是在舌尖上滚动的珠玉,温软而缠绵。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江南的“慢”,它不是慵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与世无争的生活哲学。
听导游娓娓道来,惠山古镇历经唐宋元明清五个朝代的洗礼,遗留的庙宇、祠堂、井亭、戏台、牌坊、桥梁、楼阁、码头、书院、茶楼等,都极富江南特色,汇聚成一座吴文化的天然博物馆,更让我耳目一新。
春游惠山古镇,若要得其神韵,便需在山水间寻觅历史的回响。当您循着古人的足迹,效仿苏东坡“敲火发山泉,烹茶避林樾”的雅事,于林下石畔汲泉煮茶,那氤氲的茶香便不仅仅是春日的滋味,更是与千年文脉的一次隔空对话,让旅途瞬间充满了古朴的雅趣。
茶馆品茶之后,移步至古镇深处,那鳞次栉比的祠堂群便会将您带入另一重境界。这里“满眼祠堂忠孝迹,蒸尝百世仰神明”,每一座庄严的殿堂,每一块斑驳的匾额,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家族的荣光与传承。此刻,惠山古镇不再只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古镇,更是一座承载着中华伦理与道德精神的文化高地,其深厚的人文底蕴令人肃然起敬。
在惠山古镇,游寄畅园,似乎入了江南旧梦;闻古刹钟,方闻千年回响。在天下第二泉旁,让我品了文人风骨;在祠堂檐下,寻家族根脉。泥人博物馆感受指尖泥塑,塑无锡精魂;登至惠山之巅,让我览尽满城春色。惠山属天目山脉余脉,主峰三茅峰海拔328.98米,山体面积约6.7平方公里。历史上因晋代僧人慧照在此隐居而得名,又称“九龙山”或“历山”。
当游历将尽,不妨静立于惠山山涧之旁,看那清泉汩汩,终年不息。此刻,心中涌起的或许正是“涧水长流万古情”的慨叹。这永恒流淌的涧水,既是眼前生生不息的自然景象,也仿佛是那忠孝文化、先贤精神的象征,将个人的短暂游览与历史的永恒长河融为一体,留下无尽的回味与深思,特意交待一下,惠山古镇与锡惠公园一门之隔,是相通的。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天光穿透江南薄雾,为古城笼上一层轻纱,我们的大巴车奔赴那、心心念念的梦里水乡——古镇同里路上;这座始建于宋代的苏州吴江区5A级古镇,在我遍访江南众镇后,仍以其保留的人间烟火气,成为我心头挚爱。它虽渐染商业色彩,却未失世俗温度,这份鲜活,吸引了无数摄影者与画者前来捕捉光影。我亦为之而来,愿以文字与影像,将其真貌推送给大家。
同里古镇仿佛被时光温柔以待,在喧嚣的尘世之外,奇迹般地守护着一份清丽与古朴。车行渐近,城市的轮廓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的剪影,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水汽与泥土的芬芳,我们知道,同里到了。
踏入古镇,仿佛一步跨入了历史的画卷。脚下是历经数百年风雨、被磨得温润光滑的青石板路,缝隙里探出几丛倔强的青苔,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我们首先来到的,便是同里的灵魂地标——太平、吉利、长庆三桥。
这三座小巧精致的石拱桥,成品字形巧妙地架设在河道之上,它们不仅是地理的连接,更是精神的寄托,承载着当地人最朴素也最庄重的祈愿:太平、吉利与长寿。我们恰巧逢上一场盛大的“走三桥”仪式。一对新人,在亲友的簇拥下,新郎背着媳妇过桥,喜气洋洋地依次走过三桥。新娘的婚装在微风中轻扬,新郎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并非一场为游客表演的秀,而是一种活着的文化传承,那古老的仪式,承载着同里人对生活最真挚的祈愿。
水是同里的灵魂与生机。我们乘坐着摇橹船,在纵横交错的河道里缓缓穿行。船娘的橹声“咿呀”作响,和着她的吴语小调,软糯悠扬,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两岸是鳞次栉比的明清建筑,斑驳的木门、雕花的窗棂、悬挂的红灯笼,倒映在碧波之中,随水波轻轻晃动,分不清哪是实景,哪是倒影。古镇的幽深与精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让人沉醉其中,几乎忘却了今夕何夕。
同里的灵魂,深植于其人文肌理。家家临水,户户通舟”是其形,而其神,则源于明代诞生的造园鼻祖计成。他的巨著《园冶》是中国造园学的唯一圣经,而同里的退思园,便是这部圣经最精巧的注脚。此园虽不宏大,却以贴水筑园的奇巧,被誉为清代园林之最,完美诠释了“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
这份人文厚度,引得历代文人墨客竞相书写。从余秋雨《文化苦旅》中的《江南小镇》,到郑荣来的《初识同里》、吕锦华的《同里寻梦》,一篇篇华章,让同里之名传遍天下。一座古镇,一部造园学圣经,一座园林典范,无数文人咏叹。这,就是同里,一个风景与精神共存的江南样本。
从同里古镇的内敛精致中抽身,我们转而前往了另一番景致——苏州吴中区石湖公园。如果说同里是精心雕琢的盆景,那石湖便是一幅挥洒自如的山水长卷。这里没有古镇的拥挤与喧嚣,只有开阔的湖面与连绵的远山。南北长约五公里的湖面,烟波浩渺,东西宽约两公里,足以让人的视野与心胸一同舒展开来。我们沿着湖岸漫步,长长的石拱桥如长虹卧波,连接起湖中的小岛与岸边的仿古建筑群。垂柳依依,随风轻拂水面,各色花草点缀其间,生机盎然。
苏州石湖公园,是一卷浸透了历史墨痕的山水长卷。它的名字,便源自两千五百年前那段吴越争霸的烽烟——相传越王勾践为伐吴而凿石开渠,引水入江,这片水域从此便与家国命运紧密相连。
岁月流转,南宋诗人范成大归隐于此,筑石湖别墅,写下《四时田园杂兴》,将石湖的田园牧歌推向了文学的高峰。他笔下的梅子金黄、杏子肥”,至今仍是这片土地最生动的注脚。而横跨湖面的行春桥,则因乾隆皇帝的六次到访与中秋石湖串月”的奇观,平添了几分帝王气度与民间浪漫。
行至越城桥,仿佛仍能听见古战场的回响;探访范公祠,又似能与一代文豪隔空对话。石湖的魅力,便在于此。它不仅是湖光山色的自然馈赠,更是一座露天的历史博物馆。每一圈涟漪,都荡漾着吴越的旧梦;每一座石桥,都承载着千年的风雅。在此,你所见的,是风景,更是流淌的时光。
站在这里,回望同里古镇的幽深与精致,仿佛都化作了远方的一抹淡影,让人心胸豁然开朗,心境也从沉醉转为一种宁静的旷达。在人间最美四月天出行,这趟旅行感觉真不错;它不仅是一场视觉的盛宴,更是一次味觉与文化的洗礼。江南的味道,是同里状元蹄的酱香醇厚,是芡实糕的软糯清甜,是清炒河虾仁的鲜嫩弹牙,是碧螺春的沁人清芬,更是吴侬软语的温婉缠绵。江南的文化,是“走三桥”的虔诚祈福,是茶馆里听评弹的闲适自得,是刻在退思园砖雕上的风骨,是融在水乡生活里的生存智慧。
江南,我还会再来。为了那未尽的茶香,为了那未听完的二胡曲,为了那未走完的石板路,更为了安放我那颗,从此属于江南的心。然而,我明白,这颗心或许并非真正“属于”江南。是惠山、同里、石湖所给予的,并非一种占有的归属感,而是一种唤醒。它唤醒了现代人内心深处对宁静、对秩序、对温情的渴望。
它让我明白,我们追寻的并非一个地理上的远方,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原乡。惠山、同里、石湖就像一面镜子,照见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我们可以“成为”的那个模样——从容、笃定,与自然和谐共生。所以,我还会再来,不为占有,只为一次又一次地,在这面镜子前,拂去心灵的尘埃,重新校准人生的航向。
王红军,曾用名王子,江苏连云港市海州区板浦人,业余喜读各领域书籍。爱好登山、器械运动、旅行、摄影、美食。热爱文学,敬仰文学,擅用文字与图片抒发情感,追求文学里蕴藏的哲理与美好。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中国摄影网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网会员,江苏摄协会员,江苏摄影特约采编,连云港市镜花缘研究会会员,连云港市新闻摄影学会会员,连云港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连云港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海州区民协副秘书长,连云港市文物保护学会会员,连云港市武术协会会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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