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棵带疤的歪树
文/金长臣
一棵树怎么还受刑呢?是这样的,我被栽种在一个院子的栏杆外边,栏杆的顶端就像红缨枪的枪尖。因为我是朝着栏杆方向斜着生长的,一根栏杆的枪尖顶在了我的树身上,日积月累,刺破了我的树皮,刮来的风大一些,枪尖就刺进我的身体,刺的我光整的树身上平添一块黑褐色的难看伤疤。一开始,我怨天尤人,哀叹为什么这样倒霉呢?我们这一排树有好几十棵,张三李四王老五都是身姿挺拔,笔直的欲与天公试比高。紧挨着我的赵六虽说同样长的有点歪,但也仅仅是有一点儿斜,离着栏杆的枪尖还好远呢,没有被刺之虞。风吹来时,树叶哗哗的响,那是别的树在嘲讽我;喜鹊们麻雀们在树枝间叽叽喳喳,那是他们在看我的笑话。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游街示众的犯人,就是《水浒传》里的林冲,脸上刺着字,戴着枷锁,拖着手镣脚铐,郁郁寡欢。可我只是一棵树而已,我没犯罪啊!我没伤害谁啊!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的不公平呢!怪只怪当初种树的那位老爷子把我栽的不直,怪他栽完树浇的水太多,怪当初刮的风太大!我像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一样,满腹忿忿,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像陶渊明“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那样逃离吗?我的根已经深深扎在这一方土地里,《西游记》里的拂云叟、劲节公、孤直公、凌空子那些藤精树怪,能和婀娜多姿能歌善舞的杏仙一起离开脚下的土地,去和三藏法师吟诗作对,那是人家有至少数百年的修行。我是一棵只有区区几岁的速生杨而已,如果被连根拔起,今后只有等着看“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光景!大哲学家黑格尔说“存在就是合理”,我既然被上天安排接受枪尖的伺候,就有它的原因。同样的几十棵树,上天没有选中别的树,偏偏把这个命运赐予了我,说明我是上天的宠儿,只不过宠爱我的方式有点另类。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一件事的意义在于如何去看待它。被刺这件事儿,也许是上天对我的磨砺,让我摈弃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给我的成长加上一些别样的体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没有切身的经历,哪来对生命更深刻的品味!
我被枪尖刺中的地方,并不影响我从地下吸收养分,也没让我少享用阳光雨露。仔细看被刺形成的这块伤疤,大概只有几厘米长,占我树身周长的比例还没有五分之一,随着我一年一年的生长,树身越来越粗,它会变得越来越小。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放在喝水的杯子里,会装满几乎整个杯子;放在游泳池里,几乎会被忽略;放在大海里,简直就是一粒尘埃了。把伤害看的越轻,越能放得下,我慢慢的释然了。我斜着生长,相当于在我们这一排杨树站成的树墙之外凸出了一只偌大的手。似火骄阳,人们来我的树冠下享一片清凉,欢声笑语带给我世间的喜悦。爱车一族为防轮胎被晒,常常把车停在我的树荫里,车里传来的阵阵悠扬音乐,让我游目骋怀。冬雪飘飞时,唯有我这里的雪少而薄,喜鹊们纷至沓来在树下啄食,看着这群素净的黑白精灵,我的心悦动不已。我这棵戴疤的歪树,安享天地间这非凡的光辉。有疤没疤,我都和别的树一样沐浴日精月华。有疤没疤,大家都是天地之间走一趟。朝晖夕阴,有疤的我,和那些没疤的树一起遍历气象万千,一样的春芽夏繁秋凋黄。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一阵阵的风中,我和他们一样摇曳而舞,唱起一曲又一曲的杨树之歌……

金长臣,山东省临清市人,济宁医学院医学影像学专业毕业,现任职于山东省临清市人民医院分院CT室,山东省临清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基层卫生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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