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韵征文之九——
绿色军营,我的第一所大学
(纪实)
文/曹立萍
01 序
小时候,大概因为遗传父亲多些,长得像个男孩。不仅外表像个男孩。骨子里估计也是男孩吧。儿时的我,虽然也会与女孩子们一样学唱歌跳舞,妈妈也教我洗衣做饭等生活技能,我也认真学习了。而对男孩子们玩的游戏比如玩滑轮车、爬树、下棋等等貌似也很感兴趣。因此上小学前我常带着小我三岁的弟弟混迹于男孩群中,印象中与同龄的男孩打架从没输过。
有次把院子里一个找麻烦的男孩打哭了跑去找我爸告状,我爸上着班就从100米外的办公室奔回家,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一把竹子做的量衣尺打我屁股。边打还边骂我不象个姑娘,野叉叉的。我鬼哭狼嚎的声音大得惊动了隔壁院里支左部队的指导员(时值文革期间),他翻过1人高的小院墙跳进我们的院子抢下我爸打我的竹尺子。又叫卫生员拿药给我擦被打红肿了的屁股,最重要的是我听到了指导员批评我爸爸说教育孩子要有耐心不能打骂。那以后爸爸就不再打我了,当然我也学乖不再跟人打架了,而且还装模作样按父亲要求学做淑女。但我心里已经种下一颗信念的种子,长大后要当解放军救人!我对解放军除了崇拜,还是崇拜。那时,我大约5-6岁吧。
时光来到了1981年10月,当年髙考落榜的我,幸运地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应征入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也许就是命运对我的眷顾,虽然高考落榜使我与高等院校失之交臂,当兵却是我更乐意的事。于是,我从云南昭通的一个小县城来到省城昆明,成为云南省军区总医院(原陆军第367医院)的一名女战士。
当我和我的另外2位高中女同学(入伍后是战友了)李降新、郭霞一同坐汽车、乘火车辗转到达昆明时,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行还未戴上帽徽领章的新兵沐着飞舞的雨丝合着内心澎湃的激情迈进了367医院的大门。
陆军第 367医院,座落在美丽的西山脚下,滇池岸边。环境优雅,风景宜人,非常适宜病员疗愈静养。这便是我参军在部队服役12年的第一站。
02 新兵集训
新兵都要训练3个月,我们这批分配到医院的新兵,分别是来自昭通各县的7名女兵,丽江的2名女兵和来自各地的男兵。
分管新兵训练的是政治处张教导员和2位班长。教导员大约四十多岁,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讲话有条不紊,威而不怒,处处体现出政工干部的素养,既如一位悔人不倦的老师,又似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者。他先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彝族,文化不高,都是来部队后学习的。接着就说我们这批女兵都是高中生,在古代就是秀才,在今天是部队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又说部队是一所大学校,也是一个革命的大融炉,我们从五湖四海来到这里,首先要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军人,完成从一个普通老百姓到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的转变。我不由得对教导员肃然起敬。
接下来就是班长布置训练任务,男兵女兵都一个标准训练,没有特殊。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气氛中,我们从稍息立正练到齐步正步,从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转练到举手敬一个标准的军礼,又练瞄准打靶,射击投弹。
1981年的冬天,昆明下了一场不常见的大雪。我们穿着肥大的棉布军装,在雪地里摸爬滚打,完成了新兵训练的所有科目。步枪实弹射击和手榴弹投弹考核时,大家由于紧张也闹出不少的笑话。听说男兵中有一个曾经当过民兵,有实弹射击经验,大家都相信他一定能打出好成绩,推他打头阵。意外的是,他竟然脱靶了,于是大家就打趣地叫着“民兵,民兵”。心里压力反而减轻了,毕竟有“民兵”垫底。到我射击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紧张了,我匍匐在射击位置,小心翼翼地将班长递给我的3发步枪子弹填入弹槽,推上膛,微闭左眼,瞄准,按照班长教的要领,三点一线对准靶心。好家伙,3发子弹我打了28环。成绩不错,心里不免有些许傲骄。
到投弹考核的时候,我傻眼了,女兵们基本都傻眼了。因为手榴弹的爆炸半径是15米,如果投弹不能投出15米以外就可能会炸伤自己。而女兵由于臂力不足,训练时间短暂,投弹距离都没有达标,根本不能参加实弹考核。这时候,我们威严而又仁厚的教导员发话了:尽管医院的卫生兵也没有多少机会扔手榴弹,但你们还是要体验一下实弹怎么投,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不会闹出像电影《铁道游击队》里芳林嫂那样的笑话,不拉引线就扔了。于是,教导员和班长把我们带到西山上的树丛中,找了一个坡陡沟深无人处,挖好掩体,布置了警戒线,让我们先趴在掩体里,拉开引线后朝着深沟里投弹,迅速低头在掩体内趴下,静听那一声炸响。这样我们既体验了一次手榴弹实弹投掷,又避免了安全事故。不得不佩服教导员的丰富经验与智慧!但是,这一科目,我注定是不及格的。
03 给班长当老师
新兵训练结束了,按照惯例我们不能直接下科室,必须去后勤部门锻炼一年才能去科室当卫生员。男兵们都会分到炊事班,女兵则是有更多的岗位虚以待定,总机班需要俩个普通话讲得好的,其余人会去洗衣班和炊事班锻炼。当时我的普通话不标准,自然不能去总机班,我能去的只有洗衣班和炊事班。教导员来找我谈话了,问我想去哪里?我不敢说洗衣班和炊事班都不想去,只说服从分配。教导员笑了,对我说:“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洗衣班的汪班长是个烈士妹妹,她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几个字,这次把你安排到洗衣班,任务是教班长学文化,还要协助班长完成洗衣班的工作任务!”我本不情愿去洗衣班的,但听到教导员说让我去教班长学文化,便愉快地对教导员说:保证完成任务!
洗衣班的任务就是推着小推车去各科室把换下来的病号服、被单帎套、医务人员的工作服收回来,分类分批放进那台超大的滚筒洗衣机里洗干净,然后消毒、杀菌、脱水、凉干,再折叠整齐送回科室。任务简单不累,早上忙一头,下午都有一段空余时间学习。于是我认真地给班长读书报、读家信、教她认生字,帮她写家信。其实班长当了2年兵已经认得好多字了。
确切地说,班长才是我的老师,她教给我的,是非文字的文化。当年我还不满18岁,班长20来岁,像个大姐姐,常给我讲部队的规矩,如何对待同志,如何对待工作,如何处理战友之间的矛盾。我生病了她会给我端来病号饭,外加一个荷包蛋,还给我洗衣服。
你以为我是在享受老师的待遇吗?不,我是在享受一个姐姐照顾妹妹的温情!兵姐姐教会了我如何关爱战友,团结互助。
一年后,班长服役期满要退伍了,我忍住内心的不舍,学着坚强地接受离别。之后,我也和同批的其他战友一样完成了在后勤一年的锻炼,准备接受卫生员集训,然后下科室当卫生员。
回头去想,我与汪班长这一年的缘份,真的要感谢教导员高超的政治思想工作艺术。
04 到科室当卫生员
下科室之前必须参加卫生员集训,考核合格才能进科室。于是我在卫生员集训队的3个月里,认真学病理、学药理、学解剖、学诊断、学护理,从量体温、测血压到注射输液、扎银针等等一一训练。集训结束后,我被分配到外科当了卫生员。记得教导员讲过,我们医院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野战医院,治烧伤和外伤是强项。我能分到外科真幸运。
到外科上班第一天,排的是夜班。我兴奋地穿上崭新的白大褂,为自己也成为了梦想中的白衣天使而自豪。然而当我迈着轻快的脚步,尾随带班护士进到病房的那一刻,一个因车祸重伤抢救无效的生命刚刚逝去。我的心脏收紧了,再也不轻松。
第二周轮白班。早上,我和另外2名实习卫生员一起拿着体温表去给伤病员量体温,这是住院部每天早上的常规操作。在最后一间病房,我的心脏又一次经受了考验。那是一间4人病房,4个伤病员全是高位截瘫,他们的年龄都在18、19岁左右。我当时以为他们是自卫反击战下来的伤兵,但老兵告诉我,战场上下来的伤员早就走光了,他们是平时执行其他任务受伤的。由于双腿都截肢了,只能躺在床上。一看到我们3个女兵进来,他们4人表情各异,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把脸转过去面向墙壁不理我们。我们几个女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硬着头皮将体温表递上去,不想其中一个床位靠窗口的伤病员竟然随手就将体温表扔出了窗外。我们只好默默退出了病房。之后,我们几个商量着去图书室借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想要鼓励一下伤病员,结果书也被扔出去了。我的心沉重无比,那几个高位截瘫的小战士,年纪与我们相仿,都是年轻人,可他们的人生却已经被折断了羽翼。而我无能为力,帮不了他们一星半点。我的心情下沉再下沉。之后就尽量回避不进那间病房,害怕看到那令人伤感的场景。
去给伤病员打针输液,又遇到了难题。看见我是新手来打针,病房里能走的人都跑光了。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干部镇静地对我说:给我打吧,我不怕疼。我心想,到底是干部,觉悟就是高!但还是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给伤病员打针。我小心翼翼地按照培训时教员教的操作步骤,先对姓名、性别,对针药品名,用镊子夹一根稍细的针头换上,又用手比划着在他臀部外侧上1/4处避开坐骨神经找好注射点,由内而外旋转着擦酒精消毒,又擦一次碘伏,然后快速将针头扎下去。呀,针尖象扎在石头上,病员的肌肉僵硬,针头被顶弯了,汗水立刻沁上额头。见我急得面红耳赤,同样紧张的病员咬着牙安慰我:不怕,革命军人死都不怕,还怕打针?再打一次!到底他是干部,那坚定不移的语气给了我莫大的力量和鼓励。我又一次鼓起勇气,换个针头再打。这一次,我镇定心情,先用左手姆指和食指轻抚注射点周围皮肤感觉肌肉松软下来了才一针快速扎下去,然后慢慢推针水。打完这一针,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背。但我确信我成功了,那位穿四个兜军装的干部对我点头称赞。
回忆这段往事,至今感激这位军官给我上的一堂好课,使我从此有了不畏艰难敢于尝试履新的勇气。虽然记不得他的姓名,也忘了他长什么样,更不知他是哪个部队的,但这件事我永生记得。
05 机场安全检查员
1983年,367医院因百万大裁军而由陆军医院改编为武警云南省总队医院。从此,我的帽徽由红五星换成了国徽,军装也由解放军的草绿色军装换为武警部队的橄榄绿警服。
大约是4一5月份,刚下科室当卫生员2周的我,接到护士长通知,去篮球女队训练,参加全省武警部队的篮球比赛。蓝球赛刚结束,又被喊去参加歌咏比赛。打蓝球我是没问题的,小学时候就是蓝球队长了。唱歌却不是我的长项,但我也只能服从命令。好在是大合唱,我就只好混在合唱团里滥竽充数了。歌咏比赛回来,在食堂门口遇到院务处的王处长,他叫住了我,问我身高有没有1米6?是不是共青团员?我不知此问何故,迷糊地点点头说是团员,身高嘛当兵时体检量的才1米57,这1年多长高了些,应该有了吧。王处长点点头走了。
第二天就接到通知去开会。会议室里坐着一群人,多数是我们医院的女兵,领导介绍坐在C位的女干部是昆明机场边防检查站的张安生科长,她和我们见面后简单讲话就散了。紧接着我和另外2名女兵陈亚萍和高丽琴都接到了调令,去昆明机场边防检查站报到。
到了检查站我们才知道详细缘由:5月5日沈阳一上海的中国民航296航班发生重大劫机事件,民航班机被歹徒劫持到了韩国,造成极坏的国际影响和巨大损失。公安部要求全国各民航机场迅速设立国内机场安全检查站,昆明的安检站就设在昆明边防检查站内,张科长来医院就是选调女兵的。
5月30日,我们3个女兵到了边防检查站。我心里好大一个疑问,边防检查站不是应该在边境线上吗?怎么会在省城的飞机场?后来才知道,昆明机场有国际航班,出境人员在飞机起飞前都要办理出境边防检查手续才能登机,飞机一起飞即视为离境了。所以这里从1950年代起就设立了边防检查站,属公安边防部队建制,目前是省公安厅和武警总队直管。而我们是为新组建的国内航班安全检查站而来。
来的不止我们仨,还有从全省武警部队选调来的共40名官兵。这40名官兵,一部分是特警队人选,一部分是安检站人选。选调条件:男兵身高1米7以上,女兵身高1米6以上,政治面貌要求是党团员。特警队要求更高,因为要随机护航,一律是男干部,身体素质好,政治素质高,必须是党员。集训期间女兵有一个班,任命老兵李燕当班长,我是副班长。集训结束后又分散到全省各地民航机场。我们医院來的3个女兵,集训结束后都会留在昆明站,成为第一批国内机场安全检查员。
安检工作就是在乘客登机前通过安全门进行人身检查和X光机透视检查行李物品中是否携带危害飞行安全的易燃易爆、刀具、武器等违禁物品,确保飞机飞行安全。
意外的是,集训结束后,我并没有去到安检站当安检员,而是被留在了边防站技检科,我的领导正是去医院调我们3个女兵的张科长。
06 诗意浪漫的军旅生活
边防检查勤务还分着边检科和技检科,边检科是检查出入境护照证件,技检科则是检查行李物品,技检工作与安检类似,又有所不同。主要区别于安全检查的对象是国内乘客,边检技检对象是出入境乘客。当时昆明机场只有香港和缅甸仰光这两个国际航班,我在技检科,除了检查行李物品,还要抽空跟着科长学做访谈调研。这样的工作对我来说新奇而有吸引力!张科长既是领导又象一个大姐,她不仅有十分饱满的工作热情,又有极强的工作能力(后来调到总队检查处任处长)。当时她带着科室的同志们在执勤现场对出境乘客实施检查时,不止是检查行李物品,还在登机前候机空隙找乘客访谈,了解境外社会现状,了解香港风土人情,然后写社情报告。还在工作之余根据工作需要组织干部战士学习语言和交流技巧,学习各种检验检测技术。我到技检科就获得了许多学习的机会。比如工作需要拍照,我们就学摄影、冲洗照片(当时还是用黑白胶片照相,使用海鸥120和135照相机),技检科干事吕勇就是我们的摄影教员。访谈调研需要与来自各国多地区使用不同语言的乘客交流,我们就学英语、日语的日常用语和边检业务用语。当时云南师范大学外语系毕业的翻译邵建华(边检科长)和我们科的张亦工干事都是英语教员,边检科的傅博则是日语教员。
我和另一位女兵陈星星在一组执勤,她是一个有5年兵龄的老兵,军人家庭出身,高中毕业,当兵前还当过知青。她工作能力强,说起话来自信满满,我对她很是佩服。而她也表示很欣赏我的好学上进,尤其是我还爱写一点宣传报道之类的小文章,给广播电台投投稿。于是我们常在一起交流学习,她喜欢我们叫她星星。星星给我讲她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知青经历,在家她有几个姐姐照顾,在农村却自立自强磨炼出坚强意志。她也很自律,自己的任务一定独立完成,从不轻易给他人添麻烦。我十分欣赏她的性格,暗自向她学习。我们一起执勤,业余时间参加军人委员会活动,一起写诗文,办宣传墙报。为了画一幅刊头画可以熬夜不睡觉趴在桌上描画大半夜,第二天早晨又精神抖擞地去出早操。这样的军旅生活使我感到浪漫而又具有挑战性。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星星因查获一个香港乘客携带违禁品荣立了三等功。有人说是碰巧,我认为事件也许是碰巧,立功则不是偶然。如果当时是我碰到这位乘客一定发现不了,因为过安全门没有报警,手提金属探测器也没有报警。而星星仅凭察言观色就能发现异常,再次重点检查,并使用语言诱导,向该乘客施加心理压力,使其心虚紧张后破防,从而查出了违禁品。没有丰富的经验和应变能力是做不到的,陈星星因此立功受奖是必然而不是偶然。
星星立功这件事令我羡慕但不嫉妒,我意识到必须学习掌握过硬的知识技能,并不断总结经验,提高判断和应变能力,才能胜任边防技检这个重要的任务。于是我暗下决心,多学习,多锻炼。
尽管当兵十二年,受过嘉奖多次,最后也没有机会立一个三等功,但学习的收获毫无疑问丰富了我的知识层面也使我的工作能力得以提升,学会了脚踏实地做人做事。军营这所大学使我终身受益!
07 军营里的南泥湾
南泥湾是革命战争时期王震将军在我军开展大生产运动的样板,南泥湾精神代表了我军“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和作风。到了我当兵的1980年代,部队依然盛行着生产经营自给自足的传统。
在昆明机场边防检查站,办公室后面靠厨房有一片菜地,那就是我们闲暇时劳动生产的地方。洋葱、白菜、辣椒、茄子,都出自我们边防检察员的手。猪圈里的一群大肥猪也是我们的成果,无论是八一节还是中秋国庆节,吃肉都可自给自足。
外管所没迁到昆明之前,一直驻在安宁温泉镇一个叫大村的山村里,营房是租用当年铁路局建成昆铁路时留下的工房,除了外管所,隔壁还有一个教导队。周围都是农田。官兵们在完成紧张的学习训练和工作任务的同时,也坚持着这个劳动生产的传统。周围农民的闲田被所里租下来种玉米、种蔬菜,养猪、养鸡还养鱼。我们虽然驻在山村里,伙食真的不能说不好。
有收审人员时,战士们一边看守,一边带着他们劳动。收审任务结束的空隙,我们就自己劳动。老所长杨国民亲自带领我们把吃不完的大青菜腌制成咸菜装在大土罐子里慢慢吃,把玉米辣椒一串串栓以来,吊在门前屋檐下晾晒,金黄的玉米,火红的辣椒还真养眼。
劳动的场面,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当时每人都分了一小块10平米左右的地自己种菜,收成后送到炊事班改善集体伙食。我种了大葱,由于我没有经验,长出来的葱比种下去时还细,在大家的嘻笑声中自己也只好自嘲地傻笑。而警卫班的一个回族兵小马,他种的是苤蓝,除了和大家一样浇水施肥而外,他还有独门绝技——有空就坐在地里弹吉他。收菜时,他的苤蓝长得比众人的都要大出好多。大家一总结,得出一个结论:蔬菜也爱听音乐。于是人人买了一只吉他坐在自己的地里弹。可惜,我们弹吉他的技艺不精,苤蓝还是不如他的长得大。
最壮观的劳动场景通常是晚饭后集体给菜地浇水。安宁温泉镇到处是温泉,但泉水一出地面就降温成冷水可以浇灌田地了。菜地边刚好有一个泉眼,清亮无比。饭后,官兵们就全体出动,提水桶的,抬洗脸盆的,从泉边到地里站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一个人负责打水起来递给下一个,然后一个传一个传到地里,又由另一波人把浇完水的空桶空盆传回来,就像一条流水作业线。战友们一边浇水,一边喊着号子唱着军歌,满是激情和快乐。橄榄绿的军装衬着红扑扑的脸色,在夕阳照耀下,真是难以形容的美!
有一天,所长叫我别去浇水了,在家加班把年终总结好好写一下。我只好服从命令在家写总结,人在办公室坐着,心已经跑到地里去了。但我还是赶紧把总结写完了才急急忙忙赶去参加那热火朝天的劳动。这样的心情是别人体会不到的,只有当时的我们才享受得到这种用劳动的汗水换来的独特的快乐与浪漫!
除了种玉米和蔬菜,所里还养了10几头猪,一大群鸡,还有一个养鱼塘。饲养任务主要是炊事班的,我们只是偶尔帮帮忙。我和另一个女兵闻武一组,轮到我们喂鱼时特别高兴,一人提着一个竹篮,拿着镰刀就上山去了,回来的时候总有满满一篮子青草。把青草抛向鱼池,看着鱼儿们欢快地游过来吃草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然后,我们就会装模做样的拿起一根竹竿坐在塘边钓鱼。自然是钓不到一条鱼,但钓鱼的体验总是有的。
有一个周末放假,炊事班的战士要进城办事,嘱咐值守的我和闻武按时去喂猪。到猪猪们的饭点了,我和闻武就去厨房把炊事员事先煮好在大锅里的猪食装进一个铁桶里,用一根扁担抬着,一前一后来到猪圈。猪猪们大概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早就哼哼叽叽的等候在食槽前了。我们站在半人高的墙外,准备把桶抬起来将猪食倒进食槽。结果力气不够,抬不到墙头的高度,就打开圈门抬进去。一进去就遭到了猪猪们的围攻,十几张猪嘴就在我俩的裤脚边不停地拱。一慌神,桶也打翻了。猪食流了一地,猪猪们立即转头去围攻地上的食物,我俩才得以脱身。出得猪圈,看着一身的猪嘴印和自己的狼狈相,我俩尴尬地笑。
这才体会到,炊事班的战士每天有多辛苦,而他们却不声不响,就这样默默地奉献着服役期这三年的青春(八十年代的兵役制服役期是三年)。虽然没有直接站岗放哨,但他们工作的价值值得我们尊重!
在安宁温泉大村这个被我称之为“军营南泥湾”的地方驻扎了一年,一边担负着紧张繁重的本职工作,一边参加各种训练、学习、劳动,这种既紧张又丰富多彩的军营生活使我充满了激情。
08 一专多能多面手
入伍离家时,父亲曾对我提过要求:1、少说话,多做事。2、要精修一项专业技能,同时要普遍掌握多种知识技能以备不时之需,既可扩展自己的知识面,又可用来支持专业技能深度发展。这叫“一专多能多面手”。我牢牢记住了父亲的嘱咐。
到了部队,我从不挑肥拣瘦,安排干啥就干啥,什么不懂就学什么。除了日常工作,学习就是常态。作为通讯报道员,我还自学写作、跟着字帖练钢笔字。
在医院的一年半,先是给班长当教员兼小跟班,后是学卫生员,卫生员没干两周就抽去打蓝球唱歌。调到边防检查站后的我在技检科搞过技检、又在的政治处当过图书管理员、电影放映员、打字员,之后上教导大队英语集训队学英语1年。1986年8月教导队集训结束,分配到了边防总队直属外管所。外管所全称是“外籍非法越境人员管理所”,言下之意就是管理外籍非法入境人员的所在。其实管的全是中国人,在外语训练队学的英语暂时也没派上用场。
在这里,我当过女兵班班长,提干后的职务是内勤参谋,却还分管着一个男兵班。医务室医生缺岗时,我代理医务室医生,不仅给战士看病,也给驻地老百姓看病,还给部队饲养的猪打过针。医学知识不够用,就找出卫生员教材,去书店买教材,边学边干。我兼管医务室期间靠扎银针拔火罐治好了几个病例,老医生说我有学医的天赋,特别奖励我一盒华佗牌银针。还提议让我再改回学医,可惜领导没有这个意思。
后勤司务长缺岗时,我奉命兼职代管后勤。个子不高的我曾经带着一帮牛高马大的男兵浩浩荡荡开着大卡车去粮食局买大米,恐怕在全军也是唯一吧。记得那一年总队在保山开全省边防武警后勤工作会议,我代表外管所去参加了,各支队的后勤处长和后勤管理员靑一色是男性,我是女独苗。后勤部长叫我别当参谋了,改行当后勤管理员。我不吭声,心想还是不当这独苗吧,万绿丛中一点红太孤独了!这是兼职工作,而我的本职工作是内勤参谋。
在部队这些年,我做到了"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可没想到,我由于频繁换岗兼职而未成就一项专业,享受了不断换岗的新奇,却也体验了无专业方向的迷茫。
1993年29岁的我转业到地方金融部门工作,我专门去考云南财贸学院夜大学习货币银行学专业,希望以后能走上专业之路。但实际上我做了人事办公室,包括党团工会等行政工作,当然行政管理也是一门专业。
直到2001年我学习了心理咨询之后逐渐成为一个专业心理咨询师,终于尘埃落定,确定了自己最终的专业方向。有许多人考了心理咨询师证10年都未曾做一个咨询案例,而我却能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地顺利快速走上心理咨询师之路,真的得益于之前从事过的诸多工作经历积累了经验。
做一个一专多能多面手是父亲的教诲,从父亲对我提出要求,到兑现父亲的嘱咐我用了20年,而军旅生涯是一段非常坚实的辅垫,那时我时常学着教导员做战士的思想工作。
09 尝试人性化的政治思想工作
在外管所,有一个警卫排,负责营区内警卫任务,战士们除了站岗还要进行军事训练,辛苦劳累是自然的。当然,战士因工作和训练以及个人生活产生矛盾和情绪也是在所难免的。虽然我不是专职政工干部,但在医务室兼职期间总是会接触到一些带着负面情绪来就诊的战士。于是我就自动承担起了一边做医务工作,一边做思想工作的责任。
记得在安宁驻防时,那年夏秋季节,安宁九姆指山上发生了特大森林火灾。整个昆明市的消防武警、其他部队全部上山救火,某副市长亲自上山指挥救援。外管所领导也帶领全所官兵奔赴火灾现场,夜以继日地在山上输送救援物资。而驻地只剩下我带着女兵班和炊事班的战士留守,女兵班4名女战士白天晚上轮班站岗看守着数十名收审人员,还要防止收审人员乘机逃跑。炊事班2名炊事员要保证所有人的一日三餐,还要喂猪、喂鸡,任务也不轻。
一周后,山火扑灭,部队凯旋归来,而留守的女兵班也顺利完成守卫任务,未发生任何意外事故。上级领导决定给外管所全体官兵每人记嘉奖1次,另外还有三个三等功的名额。
在评奖论功过程中,我听到了战士们在灭山火过程中的事迹,我所官兵在火灾现场的任务是负责为一线的消防员输送水、食物等给养物资,每个人都奋勇当先扛着大包小包步行往山上送,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口渴了也舍不得喝口水。白天奔走于山上山下,晚上天当被地当床就地休息。有三名战士连饥带渴累得昏倒在地上,指挥部领导看到后,指定要给这三名战士立功,于是三个三等功的名额就评给了那三个战士。
三等功的评定引起了部分战士的不满,认为还有比他们表现更突出的战士没有评上。其他人发几句牢骚也就过了,偏偏有一个小四川认死理,直接泡病号躺倒三天不起床,也不吃饭。班长排长都喊不起来,叫我去看看。我先去厨房煮了一碗面端着去到他们班里,他见我去了也不起来。我知道他还有情绪,便表示理解他的心情,同时也肯定了他的上进心和积极性。说了好半天,感觉他情绪稳定了些,我又劝他把面吃了。边吃面我就有一句无一句的跟他说话,设身处地的给他分析怎样对待这件事才能不影响以后自己在部队的成长与发展,顺利完成三年服兵役的光荣任务。面吃完了,他也开始意识到并非每件事都能绝对公平,一直躺着也不可能争到一个三等功。评不上三等功并不代表自己不行,或者以后都不行,反而是现在躺倒不起来才会丧失了进步的机会,影响今后的前途。想通了这个理后,他郑重其事地向我保证再也不泡病号躺床板了,明天就去站岗,还要把之前3天缺的岗补起来。
平时站岗训练也很紧张,有的战士想休息就来看病拿药找我写病假条,分管警卫排的朱参谋跟我打了招呼,不能随便给他们开病假。我心中有数,借着看病闲聊几句,给他们打打气,鼓鼓劲,渐渐地病号就少了。印象中有一个新兵十分淘气,军训走齐步,別人起步都是先出左脚抬右手,他总是左脚左手,怎么也纠正不过来。班长气得解下腰带轻抽他的小腿,不料他却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人事不省,把班长吓得够呛。后面我了解到这个新兵不简单,在老家农村学过些民间小本事,会扭秧歌唱小曲,还会装“神”。性格比较倔强,认死理,但本质不坏。我跟他闲聊时肯定了他的长处。文艺活动时他头戴围巾扮小媳妇扭着秧歌步子唱《回娘家》,逗得大家开怀大笑,也得到了同志们的欣赏认可。他放下抵触情绪后,也慢慢跟上了集体的步伐。
外管所迁到昆明北较场时,我曾带班在温泉基地留守一个月。留守班有2个回族战士,因为信仰穆斯林不吃汉族的大锅饭,根据民族政策允许他们单独开小灶吃回族伙食。可他们却因为做饭闹起矛盾来,其中一个来找我评理,我听了以后觉得两个都有错,便把两人的问题都指出来批评了,要求他们好好协商把事情处理好。
两人处理好矛盾后,一起来向我表达感谢。有战士告诉我,那天太危险了。一个在办公室找我告状的时候,另一个却抱着一块石头在窗外偷听,若是听到我处理不公平,偏袒了对方,那一块石头可能就砸在我的窗玻璃上了。好在我处理的公正合理,没有发生意外。
我暗喜自己是不是得了教导员真传,也学会不露声色地做思想工作了。
10 难忘军旅
自从1993年转业,离开部队已经30余年了。当年的367医院,现在是武警云南省总队医院。而武警云南省边防总队现在也已经转为云南公安边防检查总站,属于公安警察系统了。战友们各在一方,且基本都光荣退休了。
还记得,在我心情落寞,遇事慌张时陪伴过我的李龙新、张云;在我无知任性时一边批评我一边提携我的孟云良所长和李国忠教导员;在我憧憬梦想时助我梦想成真的张安生大姐......,还有曾经共事的战友姐妹吴瑜、张曙晖、蔺静、闻武、王文琴、王义秋、兰波、朱惠萍......我们曾经共同拥有一段独特而美好的时光。曾经在那里,把青春赋予我们的喜怒哀乐宣泄无遗。我们争执过,也拥抱过;怀疑过,也信任过;烦恼过,也快乐过;失落过,也憧憬过......
即便我们的生命终会逝去,生命留下的足迹也将会隐匿于浩瀚宇宙的尘烟之中,我还是想记录下这点滴文字,让曾经的以往、时光的痕迹成为记忆中的永恒。
回顾战友之间亦师亦友的情谊,弥足珍贵,终身难忘。在此赋词《沁园春.难忘军旅》一首,感念战友之情,感谢当年的每一位战友,他们都是我在军营这所大学的良师益友:
沁园春.难忘军旅(中华通韵)
岁月如歌,青春作伴,锦绣河山。
忆同巡哨卡,霜晨月冷;平安空港,翼展云端。
铸剑国门,兵营淬火,汗泪交融沥胆肝。
风雷动,纵青丝飞雪,未改容颜。
而今解甲归田,幸铁马冰河梦未阑。
纵云崖路远,难隔心语;江湖水阔,鸥鹭波间。
战友传书,视频秋色,笑指沧桑鬓已斑。
夕阳照,待重逢把袂,再话当年。
2025年10月6日完稿于昆明汇都首誉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