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啸林
我是河北省邢台市襄都区东汪镇人。咱们这儿现在种地,讲究个“大秋大麦”。啥意思呢?就是夏天麦子一割完,马上就能在大田里头接着种上秋庄稼。这种方式最方便机械操作了,不管是收割还是播种,机器一进地,三下五除二就完事儿。你瞧,人们在田边喝着啤酒、聊着天、刷着抖音,眼看着那金灿灿、亮闪闪、颗粒饱满的麦粒儿就装上车了;紧接着,拌好农药的玉米种子也“嗖嗖”地就播进了地里。麦子不用人工割,玉米不用人工种,麦茬也不用费劲去锄——如今的“三农”啊,跟过去比,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想起当年,我们这些跟新中国同龄的人,谁没经历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艰苦岁月呢!
咱们邢台晋祠文化园所在的襄都区东汪镇晋祠社区,虽然现在靠着城区的便利,早就不主要靠种地过日子了,但你要是跟上了年纪的老乡亲们聊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生产队那会儿顶着大太阳“锄禾当午”的情景,那一个个都能给你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那会儿生产队种的玉米,跟现在的品种不一样,生长期也长。它得在麦子收割之前,也就是小满到芒种这段时间就播下去。那时候麦子长得高,人都没法下脚,麦垄又密,锄头也使不上,只能全靠人工,一垄一垄地种,一坑一坑地刨。等麦子收割的时候,玉米苗已经长到半尺多高了。所以啊,既要忙着收割麦子,又要顾着管理这些刚冒头的秋苗,这就是当年咱们常说的“三夏”大忙——夏收麦子、夏种秋粮、夏管幼苗。
因为是这种“套种”的方式,麦子割完运走之后,麦田里的玉米苗可就遭殃了,被踩得东倒西歪,有的断了,有的蔫了,娇嫩的小苗在太阳底下晒着,看着都揪心,感觉命悬一线。而且,为了保证麦子能顺利收割和运出去,这期间是万万不能浇水的。收完麦子想浇水?那得先除草;想除草?就得先把那些麦茬给“灭”了。所以,这“灭茬”就成了夏天田间管理的一场关键硬仗。
古人说“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不过咱们那会儿还好,“公子王孙”那样的人不多,大伙儿都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当时有句口头禅,叫“早上赶早,中午晒草,晚上撵了(liǎo)”,说的就是这股干劲。天不亮就起床下地,中午顶着大太阳晒草(让锄掉的草尽快晒干),晚上一直干到看不见才收工。
这“灭茬”啊,既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麦收后的地,硬邦邦的,那些小玉米苗就藏在杂草和麦茬中间。你光凭着一股子“前腿弓,后腿蹬”的蛮劲可不行。说它是力气活,是因为每一锄头都得实实在在耪进土里,才能把麦茬给刨下来,才能把杂草连根锄掉。这锄头一拿起来,可不是干一晌午就完事儿的,至少得连着干一个礼拜左右才能把灭茬的活儿干完。头一回下地的人,干到晚上,胳膊腿肯定又酸又肿,那是免不了的。
要说这灭茬的技术,关键就在于“过籽眼”。(有玉米苗的那垄叫“籽垄”,没苗的叫“背垄”,把玉米苗周围的杂草都锄干净,就叫“过籽眼”。)这“过籽眼”有个诀窍,得用“三角锄法”:左边一锄,从玉米苗的左前方挨着苗往右拉;右边一锄,从玉米苗的右前方挨着苗往左拉;然后上一步,正前方再来一锄,往后拉。这最后一锄最关键,既要保证把苗根部的杂草锄干净,又不能太用力,不然就把小苗给锄掉了。那些老把式(经验丰富的农民)不光能把杂草除得干干净净,还能在往前锄的时候,顺势把锄下来的草根都翻到土面上,既能松松土,又能让草根被太阳晒死。可那些刚学种地的新手,要么一锄头下去就把小苗给刨了,要么就只锄掉点草叶子,留下半截草根,那就是“二茬毛”,还得返工重干。
你别说,这“锄禾日当午”还真有它的科学道理。灭茬的时候,正好是芒种过后,太阳毒得很。只有“当午”这火辣辣的太阳,才能把刚锄掉的杂草很快晒死,所以才有农民说“中午晒草”嘛。
至于“汗滴禾下土”,那更是一点儿不假,实实在在。为啥呢?第一,夏收的时候,男女劳力们已经是连明彻夜地抢收麦子,早就累得筋疲力尽了,紧接着又得投入到“灭茬”大战,简直就是“连续作战”。第二,“灭茬”的时间特别紧,早一天晚一天,秋苗的长势就能差一大截,所以“早晨赶早、中午晒草,晚上撵了”是家常便饭。第三,“灭茬”那会儿,气温比芒种时还要高,中午能到四十多度!热得人喘不过气,太阳跟火烤似的。这“当午”的大太阳,不光晒草,连人一块儿晒。就算站着不动都一个劲儿冒汗,何况是在大田里光着膀子、甩开膀子、你追我赶使劲干活的农民们呢?那真是一个个汗流浃背,汗珠子跟水洗似的往下淌,用手一抹,就跟洗脸一样!
晋祠社区有位叫孟吉祥的老乡亲就说,现在啊,最能吃苦、最肯干、也最知道节约的,还得是我们这些当年“锄禾当午”过来的人。我们这代人不仅自己洁身自好,还常常把当年种地的经历讲给儿孙们听,告诉他们,只有真正懂得了什么是“汗滴禾下土”,才能明白农民的辛苦,才会知道粮食来得有多不容易。
所以说啊,要培养社会良知,进行热爱劳动、热爱劳动人民的教育,我看,首先就应该从让孩子们懂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真正含义开始!
作者简介:郝啸林,原名郝封印,笔名牛城放翁。退伍老兵,退休教师,文学专业,乡村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时代的记忆》和散文集《泉润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