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步履(散文)
金义(河北)
清晨推开窗时,最先察觉到秋意的是晾在阳台的衬衫。前几日还需傍晚收进屋内,如今竟在晨风里微微泛凉,几天未干,指尖触到布料时,像碰着了一片刚从枝头飘落的梧桐叶,带着清浅的凉意。这便是秋最初的模样,慢得像老钟表的指针,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
楼下的银杏是秋的信使,却从不会急匆匆报信。先是靠近树根的几片叶子,边缘悄悄染了浅黄,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藏在浓绿里不显眼。过了几日,那黄色才慢慢往上爬,一片接着一片,像是画家在调色盘里加了点橘色,又细细晕染开来。等到整棵树都变黄时,已是半月之后的事了。
风过时,叶子不慌不忙地往下落,有的打着旋儿,有的贴着地面滑一段,落到草丛里,便和枯草混在一起,等着下一场风再把它们送到更远的地方。
小区里的老人最懂这慢秋。他们依旧每天傍晚搬着小马扎坐在银杏树下,手里的蒲扇慢慢摇着,话也说得慢悠悠的。“昨天还看见那棵石榴树挂着红果子呢,今天就少了两个。”“可不是嘛,你看那牵牛花,早上开得还艳,这会子就蔫了。”他们说的都是秋日常,没有什么要紧事,却能聊上一个钟头。偶尔有孩子跑过,踩着落叶发出“咔嚓”声,老人便笑着喊:“慢点儿跑,别摔着。”仿佛连孩子的脚步,都该跟着秋的节奏慢下来。
公园里的秋更是慢得不像话。湖边的芦苇从浅绿变成浅白,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起初只是芦苇穗顶端泛着点白,像撒了把碎盐,后来那白色逐渐往下沉,裹住整个花穗,风一吹,便有细碎的白絮飘起来,落在湖面上,跟着水波慢慢漂。有人坐在湖边钓鱼,鱼竿半天不动一下,钓鱼的人也不着急,就那样坐着,看水面上的云影慢慢移,看芦苇絮慢慢飘,仿佛时间在这儿停住了脚。偶尔钓上一条小鱼,又慢悠悠地放回湖里,“再长些,等天冷了就不好找食了。”语气里的温柔,和秋的节奏刚好契合。
我总以为秋会一直这样慢下去,慢到我能把银杏叶捡回家夹在书里,慢到我能把芦苇穗编成小扫帚,慢到我能把秋天的阳光都收进衣兜里。可生活总爱给人惊喜,或者说,是秋自己藏了另一副模样。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一早晨,我像往常一样早起准备上班。拉开窗帘的瞬间,却愣住了——窗外的世界变了。昨天还挂在枝头的银杏叶,不知何时落得满地都是,像是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连树枝都变得光秃秃的。更让人意外的是,风里裹着刺骨的冷,吹在脸上像针扎一样,鼻尖瞬间就红了。我赶紧缩回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温度,比昨天低了近十度。
下楼时,才发现不止银杏叶,连楼下的石榴树都没了往日的模样。昨天还挂在枝头的红果子,不知是被风吹落,还是被人摘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小区里的老人也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回了家。只有几个急匆匆上班的人,裹紧了外套,脚步飞快地往前走,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一夜就这么冷了,秋天这是过完了?”
我也加快了脚步,踩着满地的银杏叶往地铁站走。叶子被踩得“咯吱”响,却没了往日的清脆,反倒带着点仓促的意味。路边的便利店门口,已经有人买热豆浆和烤红薯了,氤氲的热气从玻璃门里飘出来,很快就被冷风打散。我想起前几天还在吃冰西瓜,今天却只想捧着一杯热奶茶,心里不禁好笑——秋怎么就这么着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冬天盼来了?
坐地铁时,听身边的人聊天,才知道昨天夜里下了场小雨,雨不大,却带着寒气,把秋的最后一点暖意都浇没了。“我昨天还穿的薄外套,今天就把羽绒服找出来了。”“可不是嘛,我家孩子昨天还在院子里玩,今天就感冒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这秋的仓促,像是一个踩着点上班的人,眼看要迟到了,便一路小跑,把该有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撞进了冬天的怀里。
晚上下班回家,路过公园时,特意绕进去看了看。湖边的芦苇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白色的絮子飞得漫天都是,像是在着急地告别。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映着灰蒙蒙的天,连往日慢悠悠的水波都没了踪影。我站在湖边,想起前几天还在这里看芦苇絮飘,如今却只能裹紧外套,匆匆往家走。
原来秋真的有两种步履,一种慢得像老时光里的歌谣,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哼;一种快得像城市里的早高峰,让人来不及反应。可无论是慢秋还是快秋,都是岁月的馈赠。慢秋让我们有时间细品生活的滋味,快秋则提醒我们,时光不等人,要珍惜每一个当下。就像此刻,我把捡回来的银杏叶夹在书里,虽然秋已经匆匆离去,但那片叶子上的纹路,还留着秋的温度,等着我在某个冬日的午后,再慢慢回忆。
【作者简介】:东方《品语亭》诗社群总管、副主编、主审、金义、网名正义之声。男,河北省邢台市人,居柏乡。酷爱文学,曾在《河北文学》《北京青年》《河间文艺》《德阳纪实》《南粤诗刊》《辽河湾文学》等刊物刊出过作品。所著现代诗篇常见于网络诗刊平台。河北诗词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