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说故事
作者:薛云芳
玉赞村人都爱这样说:“老王头有褔气,一辈子没出啥力!游手好闲,他漂亮媳妇给他生了个好儿子,在什么地方当官,他俩口子都去城市住了。”
其实在我们社区里的这个老王头,人还挺靠谱的,他儿子和他儿媳妇兴许都是官,但他从没有炫耀过,为人也不张扬。他身体很不差,穿着很一般,像是儿子们退役的衣物,却很时髦。我们社区有一处很优美的地方,上岁数的男女都喜欢到那里闲坐。可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不知道从了那道筋脉和老王头能坐在一起,我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抱着我的泰迪点点,听他说东道西,打发一天的生活。
伪保长,解放后,被划成了地主。 他的孙子叫李帅,我们都是同岁人。还有一个叫高亮亮的,他家是贫农,和我们也是同岁人。第四个叫魏闪闪,他家是下中农。我家是上中农,祖辈有房有地,算殷实家庭,爷爷王善人,在玉赞村是文化人,大家伙办红白大事都求他当总管。我们五个都在县里上中学,是朋友,很相好,单纯一窝没有阶级意识的稚嫩娃。
那时五个人像亲兄弟一个,在树荫下拜了把子,下决心誓死要好一辈子。
文g开始了,说什么核心是斗私批修,更接近的说是打倒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定性是当干部的,落到实处,玉赞村是卫国忠。国忠是不是走资派,要放到熔炉里炼炼。
一个村的民众,形成两派,一个叫保皇派,起名“八五战团”,是保卫国忠的;另一个叫打倒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说穿了是不叫卫国忠当干部,起名叫“曙光战队”。全村人根据自己家族关系和利益使然都有明显的从属性。两派看似玩耍式,最终演变成仇人,一时间不可调和。
李帅家是地主,也是批斗对象,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扫街道打台子,成了服役队。
我家是上中农,可以参加开会学习,哪一派也不要参加,成了没分量的观众派。
高亮亮的姐是卫国忠的妻子,自然是保皇派,也是八五战团的团长。他姐夫对他说:“我若被打倒了,你接着干”。亮亮的劲更足了,他在中学也当过班长,组织能力和演讲能力很擅长。
魏闪闪当时在村小学是民办老师,他在中学上学时一直是学校干部,我们五兄弟的谋士。民师比起村支书是清水衙门,趁这个劲他组织了“曙光战队”也有一帮人,很有战斗力。目标是夺权当支书。
我们五个结拜兄弟,遇到实际利益问题,没有了先前的来往,各归各队,明的暗的都在各自的围墙内做梦。
李帅虽没有劣迹,受家庭成份影响,情愿不情愿被推进五娄分子,接下来是继承他爷的另类地主,首先是夹着尾巴做人,然后扫街送信被批斗,或服劳役打台子,为造反派当“民工”。
我家是上中农,虽不用夹尾巴,也是另类,可以拿个小凳子坐在台下,听两派明星在台上辩论。听着心里想笑,但也不敢笑,只有回家作私自评论。卫国忠是走资派,由保派和打派真的假的斗来斗去。高亮亮和魏闪闪撕破脸皮,赤着膀子相斗,梦想都占居赢家,实现人性的居高点。未知斗争的确凿目标,什么是走资派?条件是什么?他们都是糊涂虫,下面的群众更是糊涂一盆。只听到八五派说:国忠如何捉阶级斗争坚决,领导搞大寨田,种烟叶,搞水利建设,一个接一个的运动不断。曙光派说:国忠和许多妇女有说不清的关系。激怒了高亮亮,高亮亮要起来打魏闪闪,改委会主任起来拉住了,曙光派不开会了,撤走了,改委会主任只好宣布休会。群众们互相辩论着,有笑的有骂的,各回各家去了。
批斗会开了又会,有时紧有时松,反正这是中心工作,比生产重要的多。生产成了有一托无一托,该种的地又种,种上了也无心管理,中心就是保权和夺权。一年过去了,也无法确实卫国忠是走资派还是革命干部;地荒了,草长了,一切都乱套了,人受饿了,身体也累了,风向变成抓革命促生产,阶级斗争这根弦不能断。卫国忠继续干着,亮亮成了副支书,闪闪得了肺癌去阴间报到了。
地球随着太阳转,月亮随着地球转,转着转着把我们都转到了四面八方,五湖四海。老院子长草,房屋倒塌,都到城市住下了,成了市民。
前年我重孙去国外留学,我借着他们回老家祭祖,也回了趟家,住了几天,续了续旧。
卫国忠三个儿子,都在玉赞街盖了楼房,经营着生意,都是老板式的雇人经营,老二娃还兼任乡里副书记,在玉赞乡还有话语权。国忠老了,他那个美丽漂亮的老婆总说国忠和这个女的好和那个女的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俩个也没说过离婚,总生闷气,气是可恶贼,不到六十就得病死了。三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难缠,都说他老公公外面有人,凭的不是权而是钱。国忠也常生气,前几年死了。
三个儿子生前不管他爸,死了还想着借埋葬捞一把,开了三天门,立了一幢碑,这场丧葬,每个儿子分了十万元钱。
高亮亮接替着当支书,他儿子在一个县当书记,他孙子清华大学毕业后,和魏闪闪的孙女是清华同学,俩人结为连理,都在北京一所大学当教授。闪闪虽然走的早,他的儿子精道,不知做什么生意,国内国外跑来跑去,听说很有钱,他女儿是清华大学高材生,和亮亮孙子结了婚,和解了高亮亮和魏闪闪的怨仇。
我们五个结拜兄弟走了三个,现在只剩我和李帅了。李帅有一个姑娘,她舅舅是一个医院的院长,不是走仕途升迁的,而是因医术超群走上仕途,李帅的姑娘从小跟着他舅妈,上了北京医学院校,后来又到国外留学,留在那里,姑娘的丈夫是什么癌专家,为人有道,救死扶伤,在为人民真诚服务中赢得威望,自然人脉通达,给李帅后半生洗雪了不白之冤。李帅有个特点,不爱去城市住,愿在原生态的农村,吸那天然的氧吧。他住在一个向阳的窑洞里,背靠丘陵,窑用砖砌了,贴上磁砖,玻璃门,采光很好,冬暖夏凉。院有一亩大,有花有草,种着各样菜蔬,吃无公害食品。天天打太极拳,看书,也玩手机,家里不断有老人往来,我的家乡故事,尽是他的原版。
那天,我和他商量去看看去极乐园的那三位兄弟,我们走着聊着,他成了说客,我洗耳恭听。第一个是在一片白香椿的几亩大园子里,拜谒了魏闪闪的灵魂。闪闪是我们五人中的哲士,聪明好学,出谋划策,有宏图的人,命运不佳,没有胆量,在辩论中伤了元气,早早的去找上帝评理了。他儿子由于从小贫穷,没上多少学,胆大智商高,作游走生意,走南闯北,独来独往,都说他有钱,表面没见什么惊人之处,只是他从国外买来几棵白香椿树,埋在他父亲闪闪的坟地,又买了附近的几亩地,栽下了白香椿,这白香椿放清香气,随风飘洒,可香百余里远。树皮是洁白的,退皮式的生长,繁殖能力极强。十几年形成了一片白香椿园,现在有好多奇士来这里观赏。我们俩跪下来给闪闪行了大礼,说道了几句,掉了几滴老泪,又转向高亮亮的墓冢。
高亮亮接他姐夫的班,干了十几年支书,给村里办了许多实实在在的事。因为我们兄弟五人中,他最多受魏闪闪的帮助,开了脑生了窍,走上了村领导地位,因为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和闪闪成了反贴门神不对脸的的敌人,他虽然赢了闪闪,思来想去,受亏欠闪闪良心地责备,特别是他孙子和闪闪的孙女成了连理,应该是谢天谢地好事,事实的走向狠狠地敲击了他的灵魂,正过幸福生活的他,熬不过这个坎,疫情那年走了。也埋在白香椿树林,和闪闪做伴。每年清明,他两家人一起到白香椿园林为亮亮和闪闪扫墓,最亮眼的是,他俩的孙男孙女从北京回来,给他们爷爷扫墓,放的鞭炮最响最长,震飞一群一群小鸟,烧的纸扎使白香椿的香气更浓烈。我和李帅同样跪下来给亮亮默祷,以表哀思。
决定上凤凰岭祭奠卫玉赞革命先烈。卫玉赞是《见口村》人,家庭很富裕,上县立中学时,加入了地下党。参加红军,留学苏联结识苏联一女子为妻。官职是晋鲁豫三省组织科科长,因病逝世。遗体运回老家见口村,松木棺椁,厚三寸,身看黄色军大衣,安葬凤凰岭。我们上中学在文化馆烈士亭的碑文中看到他的简介,很崇拜他。曾去他墓冢扫墓。后来,我们五兄弟每人抱了五块砖,用25块砖砌了一个祭坛,基本年年清明节给他扫墓。于是,按我俩的计划,通过念祷,使国忠,亮亮和闪闪的灵魂随我们一同上凤凰岭去谒拜先烈卫玉赞。
凤凰岭上,苍松翠柏,万紫千红的鲜花铺满了地面,先烈卫玉赞的墓冢比先前又高大了许多,似乎金碧辉煌;我们五兄弟筑的祭坛填满了纸扎烧后的灰烬,浓香四溢。我和李帅带着国忠,亮亮和闪闪的灵魂绕墓冢三圈,双膝跪下,祈祷默念毕,放了鞭炮,烧了纸扎,对着洋槐花林和白香椿林,唱着挽歌:“凤凰岭凤凰夜夜啼鸣,唤不醒人间悲欢离合!”下岭了。
回到李帅的窖洞里,吃了李帅妻子用洋槐花掺白香椿嫩叶做的饺子馅,喝了两盅凤凰酒。重提关于我们给卫玉赞先烈拟写的传记《凤凰岭的卫士》具体分工去完成。
我们村原名叫《见口村》为纪念卫玉赞先烈,经有关部门批准,更名为《玉赞村》。
老王头一段一段的故事,像说评书一样,引人入胜。我也是有福之人,每天抱着心爱的泰迪点点,听着老王头的故事,很美很美!
2025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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