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远在天堂的父亲
陆汉洲
我在海岛服役十八载。一度中秋,一份思念。父亲早已作古。尽管我已退出现役三十余载近四十载,但每到中秋,总有一缕对父亲难以割舍的眷念。
——题记
十八度八月的潮水
涨过礁盘
十八枚海岛岁月的勋章
在记忆深处闪光
父亲,记得我入伍后的
第一个中秋夜
我手中的钢枪
比月儿还要明亮
海岛远离大陆交通不便
父亲,您的来信总被耽搁
而您寄来的茶叶
却在我杯中站成一整个
不肯倒下的“海防连”
或许小岛泡茶的水
有点苦咸,浸润了
杯中不屈的军姿
那年,又是中秋将至
父亲,我知道您的心思
我说,也许常娥的衣袖太薄
载不动北方海岛
到南黄海边故乡的航线
也载不动您半句叮咛
甚至一串邮政编码
父亲,我曾多次想象着您
拆开月饼的动作
像在解开十八道缆绳
油纸里飘出的桂花香
突然在您面前形成低压
去岁中秋今又中秋
我知道每一层月饼
就是在掉落
一个年份的碎屑
父亲,您鬓角的雪线
可又向记忆的山麓
推进几许
通讯在海浪中受孕
孕育出无数嘶哑的盲音
父亲,当月光开始填弹
而我的思念
则是未上膛的那一枚
十八度中秋在我掌心
结晶成厚重的盐田
父亲,我想象着您
在南黄海边
反复淘洗那泛黄的潮汐表
波涛在耳膜内修建环形工事
父亲,您在射击孔后擦拭罗盘
循着北斗七星的方向
辨认、遥望
您儿子戌边的哨位
此刻,站哨的值更表
在腕间涨潮
汹涌的浪花
正啃噬着小岛前沿的礁岩
父亲,您我则早已
将“团圆”二字
重新拆解成偏旁
左边是海,右边是岸
中间那道横
是始终无法靠拢的
两道月光
哦——
那是碎在海上的月光
那是洒在岸上的清辉
同一轮明月,当分成两半
一道随波远去
一道在故乡凝望
永远,无法靠拢的
两道目光
然而,然而
两道月光
来自同一片天光
两道目光
向着同一个方向
父亲和我胸中装着
同一个念想——
愿家国风调雨顺、平安吉祥
那晚,我在哨位的影子
被月光钉在
海与岸的虚线之间
仿佛沉入父亲梦中
一个深蓝的
不惧风浪的锚
(作于2025年10月4日)
作者简介:
陆汉洲,笔名北沙,江苏启东人,曾是海防某部“老海岛”,转业后供职于建筑业,已退休。五十多年来共创作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五百万字,著有长篇小说《沙暴》、中短篇小说集《岁月》、长篇散文《长岛岁月》、长诗《汶川长歌》和散文集、报告文学集等12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启东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