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迎春小我十四岁,来自县城的某个村庄。一头短发,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嗓门大,笑声特别爽朗,不化妆、不打扮,衣着得体、随意。如此普通的她,刚开始并未引起我的注意。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感觉她又有些特别,除了心直口快、心地善良外,对谁都死心踏地的信任,对谁都毫无防备。别人问一句,她答十句;别人给她一块糖,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将老祖宗留下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真正落到了实处。这个她,像极了当年初涉社会的我。除此之外,我们都是农民的孩子,都是家里的长女,都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我们相处时间不足一年,便先后离开那家公司各奔东西。之后也会偶尔通过微信聊几句,但不常聊。今年,我和她见了一面。那天我们聊了一个下午,让我愈发感觉她的不一般。
当年,迎春爸妈为了生男孩,带着迎春的妹妹去了东北,这一呆就是十年。这期间,又先后生下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爸爸妈妈离开时,迎春刚两岁,此后她一直跟着姥姥生活。姥姥对她疼爱有加。她想要的,姥姥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满足她。她说自己没有得到父母的爱,却得到姥姥的偏爱。姥姥虽然不认字,却知道读书的重要。她告诉迎春,一定要好好学习。只有学习好,才能活得更好。幼小的迎春虽不懂其意,却也知道姥姥是为她好。姥姥还告诉她,只要成绩优秀,就能获得奖励。有了姥姥的陪伴和鼓励,整个小学时期,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有一次考了第三名,还哭着回了家。姥姥安慰道,没事,没事,谁还没有个大意的时候。那一次,迎春得到了最想要的一件漂亮衣服。她说,在姥姥家住的那几年,应该算是她人生中最幸福、最温暖的时光。这一点我从她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便知。
小学毕业后,爸爸从东北回来告诉迎春,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去东北,但并不能保证有学上;二是可以继续读初中,但要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这两条路其实都不是迎春想要的,她最希望留在姥姥身边继续读初中,但情况不允许。迎春只能硬着头皮选择和爷爷奶奶生活,因为她想继续上学。
迎春的奶奶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看见迎春如同见了仇人一般,原本笑着的脸马上拉下来。那时,12岁的迎春每天早上起床后,要么割满一篮子青草,要么去山上拾一大捆柴火,或者是干其他活,做完之些后才能去学校。奶奶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安排好第二天早上的任务。
吃饭时,饭、粥放在奶奶面前,迎春喝完第一碗粥再盛第二碗时,吃完第一个馒头再吃第二个馒头时,都会遭到奶奶的一顿骂,或者用眼睛狠狠地瞪她,那眼睛瞪起来,圆圆的,吓人得迎春不敢多吃。除了吃不饱以外,奶奶不让她写作业,每天放学后,周末里和寒暑假期间,故意安排她去干活。干完一项又一项,在农村,处处都是活,根本干不完。奶奶的意思很明确,丫头片子上学没用。
这些话从90后的迎春嘴里说出来时,她的大学同学都不相信,而我信。
由于奶奶的故意干涉,迎春的成绩从刚开始的前几名逐渐落在后面。春节回家探亲的父亲得知迎春的成绩后,不分青红皂白大骂一通。迎春彻底绝望了,正值青春期的她开始叛逆,开始破罐子破摔,每天和班里一群不爱学习的男生一起逃课。我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她为何性格方面像男孩子那般大大咧咧了。
她的反常被语文老师发现后,老师告诉她,你不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山村里,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然后生一窝孩子,一辈子走不出那个穷乡僻野,你一定要走出去。
刚开始,她对老师的话置之不理,依然玩得不亦乐乎。初三下学期的某一天,她突然醒悟了。她想起老师的话,也想起之前姥姥说过的话。
他们说的对,要走出去,要过更好的生活!醒悟了的迎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努力学习,最后考上了高中。但由于底子差,成绩在班里垫底。老师建议她走艺考,可艺考需要一大笔费用,不是每个家庭能供得起的。她犹豫再三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听说要学费,直接拒绝。那时的她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向他要一分钱。
好在她遇到了几位好老师,他们凑齐了迎春学美术的费用,还帮着购买了颜料、画笔等所需的辅料。最终,迎春在老师们的鼓励下,考取了河南一所大学。上大学的学费是她在假期里打工赚来的,大学三年的全部费用来自于她的奖学金、助学贷款等。也许正是老师们看到了迎春身上的那股倔强劲和心地善良,才主动帮她。
迎春参加工作后,在市里租了房子。此时爸爸妈妈早已带着三个孩子回了老家。家里有一大片果园,全由母亲操持。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却喜欢喝酒,并沉浸其中。在其他人看来,有点不务正业。那时的二妹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母亲便让迎春帮着想办法。于是迎春担起了作为长女的责任,打听并联系学校,为二妹报名,购买上学物品及衣服等。所有的开支均由迎春承担。除此之外,家里盖房子,父亲向她要钱时,她也毫不犹豫的把手里的积累给了父亲。
后来,迎春和别人合伙创业,事业做得红红火火。但由于她过于相信对方,合伙人未按照之前说好的利益分配。迎春拿到手的比合伙人少一半,但她付出的却是对方的两倍,甚至还多。她犹豫不决,是继续还是退出?她问过之前帮过她的老师,问过好朋友,现在问我。我的建议和他们给出的相同。我想聪明的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迟迟迈不出那一步。我知道,如果我遇到同样的事情,也会纠结,也会失去方向。但这不是大问题,总会有解决的那一天,只是时间问题。
迎春说,她虽然出生不好,一路走来却遇到很多好心人,比如她初中时的语文老师,高中时的老师及参加工作后第一家公司的老板,他们都是自己的贵人,永远感恩他们。
我想,像迎春这样的人,值得帮,也会永远有贵人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