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民
时序轮回,西风咋起,萧瑟中袭来阵阵寒意。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悲秋慨叹,说长也罢,道短也罢,无怪乎是秋的薄情之论。也是啊,你看秋风掠过,檐角的枯叶被卷的翻涌如蝶,阶前的垂柳一夜间便换了个模样,仿佛那秋风里藏着一把赋有无形魔力的扫帚,不问缘由、铁面无私地扫尽枝头的繁华热闹,只留下满地碎金与凄凉寂寥。可是,当我们侧耳细听时,秋的情意,原不在看似冷酷的表象里,而在这“无情”的背后孕育着藏纳与等待。

晨起,忽见庭外阶前积了一层薄霜,昨夜还在枝头摇曳的柳叶,已经悄然铺成了金色的地毯。风掠庭院,没有了盛夏的燥热,也没了“秋老虎”的猛劲,但虽不是冬风那般凛冽,可却实实在在的有着几分清透的凉意,每当一缕秋风拂过脸颊时,到会生发一种说不出的惬意,这应该是北方人所特有的和所独享的吧。墙角的秋菊正灿烂地绽放着,骄傲地宣示着生命的旺盛:鹅黄、浅白、赭红,一簇簇披着寒露却笑意盈盈;不与春桃争艳,不与夏荷比洁,无意于竞较群芳,只在这渐凉渐寒的时光里,把蓄积了三季的气力,都化作了枝头的倔强和怡人的清香。如此这般,秋风哪里是寡情?它不过是帮草木卸下一身浮华,使该落的落,该藏的藏,好腾出心思来孕育下一场的盛放。午后暖阳宜人,倚坐于廊下摇椅,品茗,奉书,享受着唇齿生香的茶韵,感动于字里行间的启迪。日光透过疏枝,在书页投下斑驳陆离的影,似乎为书中的文字又增添了几分意趣。偶有一片落叶飘落在书页间,更会引发无限遐思,那清晰的叶脉仿佛是昨年的信笺,藏着树木一个轮回的心事。不由想起“雪落梢枝藏春信”这句诗来,忽觉秋与冬是一脉相承的知己。秋风吹落的叶,会变为泥土里的养分,“化作春泥更护花”;冬雪覆盖的枝,正守护这芽尖的生机,“当春乃发生”。就像人生里那些看似失意落魄的时刻,并非都是命运的苛待,应该当作是时光在帮我们收纳过往的碎片,是在为将来的惊喜埋下伏笔。天理循规,天不欺人。当日影西斜,暮色渐近渐浓时,远天染成了温柔的橘红。归巢的鸟停在枝头,发出几声娇啼,倒是使原本寂静的氛围平添了几分灵动。寒霜在阳光下早已融化,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浓郁的泥土信息和淡淡地草木清香,与奋力绽放着的、花团锦簇般的秋菊相融合,酿就了秋的独有的清欢。忽然有了一二醒悟:古人为何偏爱“悲秋”,或许他们只是看见落叶的飘零,却不曾读懂秋风的深意---它不是在摧毁,而是在筛选;不是在结束,而是在酝酿新的开篇。那些被风吹落的叶,是对过往的告别;那些被雪封存的芽,是未来的承诺。

当夜幕降临后,风也有了些许收敛,它似乎也要停下脚步,去和人们分享夜的静谧。楼顶下的节能吊灯放射着柔和的白光,令人舒缓而沉醉。窗外的枝桠在月光下勾勒出疏朗的轮廓,像极了大师笔下故意留白的一幅水墨画。不由品嚼起某位诗人的“静待鹅黄破晓晴”句,想来这秋的情意,终是藏在“等待”二字里。它让我们在萧瑟中学会沉淀,在寂静里懂得坚守,明白所有的蓄力,都是为了遇见更好的风景。就像此刻,虽然不见枝上鹅黄,却已经知晓,待到来年春信至,那些被秋风拂过、被冬雪守护的枝枝桠桠,一定会抽出新的生机,把这秋藏的情意,---说与春光听。秋,从来都不是薄情的,它是把深情藏在了落叶的脉络里,藏在了霜雪的寂静里,藏在了每一个等待新生的日子里。读懂了秋的情意,便也读懂了时光的温柔——所有的告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所有的沉寂,都是为了更热烈的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