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曾经是我同事,那时她负责给货物打包,我做运营兼文案。每次活动开始前,我都通知她提前备货,以免活动期间由于忙碌而打包出错。在我们的相互配合下,发错货的机率降为零。老板很高兴,说自从阿英来了后,客户投诉率降低了一大半。要知道,此前负责打包的是一位毛手毛脚的小伙子,三天两头出错。出错后还硬着头皮不承认,这样的人,不要也罢。他走后,阿英来了。
三十四岁的她,齐耳短发、圆脸,两腮鼓鼓的。因为胖,眼睛显得特别小,笑起来像一条线。她身高1.7米,看上去特别壮。大嗓门,无论是说话还是笑起来,声音能从仓库传至办公室。她所在的仓库与我所在的办公室中间还隔着一间财务室。平时说笑声经常从仓库里传出,相比之下我们办公室这边虽然有七八位同事,但各忙各的,比较安静。即使说话,声音也不大。因为旁边就是老板的办公室。每当仓库那边传来笑声时,我的心都痒痒的。人在这边,心却跑到那边。
阿英脸上始终挂着笑,在她身上好像从来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就是我们的开心果。即使你伤心欲绝,只要和她在一起,经她三言两语一开导,马上雨过天晴。和她聊天的同时,自己也会被治愈。同事都说,她老公能娶到她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听了之后,只略微一笑,从不多言。
每次仓库来货时,都是一个个大纸箱,里面装满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每个纸箱重约一百多斤。我和另一位女同事抬着箱子累得龇牙咧嘴,从一楼到二楼,我们中间要歇两歇,而阿英却把大纸箱往怀里一抱或者扛在肩头,“嗖嗖嗖”往前走,像一阵风。男同事看了后瞪大眼睛:“你还是女人吗?”
她笑着回答:“这算啥?以前在水泥厂干活时,每天扛七八十斤的水泥袋子。厂里全是男老爷们,就我一个娘们。”
声音虽然不大,但令我们啧啧称奇,同时,纷纷竖起大拇指,好一位彪悍的女汉子!
白天上班工作压力大,晚上回家做饭、辅导孩子写作业……每天如此,像机器一样周而复始、忙碌不堪。另一位同事常在她面前抱怨生活的苦、工作的累和其他一些乱七八遭的家庭琐事。她听完之后,一句话怼的同事哑口无言。
同事:“一天天的累死了,怎么会这么累呢?”
阿英:“人活着就累,不累那是死人。比起医院里的那些病人,你就偷着乐吧。”
同事:“你说养孩子有什么用?一点也不听话,还总是气人。”
阿英:“一个家庭如果没有孩子,是不完整的。”
同事:“情人节时,别人的老公既送花又送项链,我老公啥也没送。”
阿英:“送花送项链是能吃还是能喝?你老公每天下班帮你做晚饭已经很好了,知足吧。”
阿英每周六、日会带七岁的儿子来公司。孩子聪明可爱,很有礼貌,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极富幽默感,同事们都很喜欢他。我们一直认为孩子的爷爷奶奶在老家,爸爸工作忙,他跟着妈妈来公司很正常。
临近春节,住宿舍的同事着急回老家,便把钥匙放在我这里。腊月二十八日下午,我准备回家,阿英向我要宿舍钥匙。我很奇怪,她平时不住宿舍,临近过年去宿舍干嘛?
“离婚的女人不能在娘家过年。”她说。
“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我,离婚了。”
我知道她从来不说谎。
这让我倍感意外,有些不可思议。
每天比谁都快乐的她怎么可能是一位单身母亲?在我见过的那几位单身母亲中,他们每天除了抱怨就是牢骚不断、郁郁寡欢。而阿英,一直以来比我们所有人都快乐、知足和坚强,她从来没有抱怨过。
那天阿英告诉了我她离婚的原因。
前夫从事外贸生意,并且拥有一家小公司。婚后的阿英,辞去原本不错的工作,在家做起专职太太。如果没有变故,她打算等儿子上学后再工作。但变故来得太突然。
有人告诉阿英要把自己的老公看紧些,她却不以为然。自己的老公不可能出轨,因为他根本没有资本。在阿英看来,出轨的不是高富帅就是“钻石王老五”,或者是那种满像抹了蜜,满嘴甜言蜜语的人。而自己的老公只是个小老板,既不浪漫,又不会哄女人开心。
直到有一天,阿英在超市里无意间发现自称出差的老公正和另一位女人并肩而行,行为举止超出一般关系。出超市,她看到那女人趴在老公耳朵上说着什么,老公笑得很开心,然后他们一起上了车。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第二天晚上,老公回家已是十一点半,他进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阿英。不知是心虚还是关心,忙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阿英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你们多长时间了?”
然后一直注视着老公的眼睛。对方没有正视阿英,只是来了句:“什么什么多长时间了?天天在家没事瞎猜啥?”
“是我瞎猜?非要让我拿出证据你才说实话?”阿英声音不大,却似锤子敲打在那男人的心上。
“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咱以后好好过。”他没有辩解,跪在阿英面前。
阿英思前考后了两天两夜,为了儿子,为了双方父母,她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你知道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什么?”阿英问我。
我摇摇头。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好多,我只是不知道该说哪一个。
“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他把别人的原谅不当回事。”
阿英的退步和忍让换来了老公的得寸进尺。他不但没有和那女人断绝联系,反而公然结伴出入公司。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阿英得知老公又和初恋情人旧情复燃时,她抱着儿子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开门的是老公,惊慌之余,还不忘整理自己那凌乱的上衣。只是,脖间那红红的唇印异常醒目。接着,一位头发凌乱的女人从办公室套间一扭一扭走出来,脸上十分淡定,淡定的让阿英差点认为自己是第三者。
阿英没有吵,没有闹,也不想再听眼前这个谎话连篇的男人的任何解释,当场决定离婚。男人不想离婚,更不想娶初恋情人当老婆,他知道对方是为了钱。为了留下阿英,他提着礼物厚着脸皮去亲戚朋友家,让大家一起帮他劝劝阿英。但他的哀求换不来任何人的同情,大家纷纷指责他的不是。
离婚后,男人把房子留给阿英。阿英将其出租,带着儿子搬回娘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她一直比别人更乐观。
阿英说离婚后第一个春节是在大姑家过的,第二个春节是在小姨家过的,这一次是第三个春节,争取明年在自己家里过春节。
那年阿英33岁,两年后,她终于在自己的家里过了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