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窝棚里的日子像山涧的水,缓慢而清晰地流着。秀荷是个勤快人,伤势稍好便抢着做事。她将糙米仔细地搓洗,用泉水和着挖来的野菜熬成稠粥;她把守仁那件磨破的蓑衣拆了,灵巧地编成垫子,让窝棚里多了些柔软。婴孩在她的照料下,脸色渐渐红润,哭声也响亮起来,给这死寂的山林添了几分生机。
守仁依旧每日出去,有时带回些野果、菌子,有时是更紧要的消息——鬼子巡逻的规律,或者哪条小路又被设了卡子。他话不多,但秀荷能从他的神情里读出外面的凶险。她学会了在他回来时,递上一碗晾温的泉水,在他沉默地望着山口出神时,将熟睡的孩子轻轻抱开。
一天夜里,孩子突发高烧,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秀荷急得直掉眼泪,抱着孩子一遍遍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守仁翻遍了窝棚,只找到些寻常的草药。他看了一眼外面墨黑的天色和淅沥的冷雨,抓起柴刀和一件破蓑衣,一声不吭地钻了出去。
后半夜,他才回来,浑身湿透,裤腿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手上却紧紧攥着一把刚采来的、带着泥根的柴胡。他顾不上拧干衣服,立刻生火煎药。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狭小的窝棚里,秀荷看着他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侧脸和专注盯着药罐的眼神,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而温热。
孩子退了烧,在她怀里安稳睡去。守仁靠在窝棚口,累得几乎虚脱。秀荷将唯一那床还算完整的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他动了一下,没有醒。
第二十章
谷雨前后,山下的风声似乎更紧了。鬼子开始了新一轮的清剿,搜山的次数明显频繁起来,有时甚至能听见远处零星的枪声。窝棚不再安全。
守仁决定带着秀荷和孩子往大山更深处的野人沟转移。那里有他早年跟爹打猎时发现的一个岩洞,更为隐蔽。
转移是在一个浓雾的清晨进行的。守仁背着不多的粮食和那床薄被,秀荷用布带将孩子捆在胸前。山路崎岖湿滑,秀荷走得艰难,有几次险些滑倒,都被守仁及时伸手扶住。他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异常稳定有力。
快到岩洞时,经过一片陡峭的斜坡,秀荷脚下一滑,惊呼一声向下坠去。守仁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岩缝里伸出的一截树根。两人悬在坡上,碎石哗啦啦滚落。秀荷吓得脸色煞白,怀里的孩子也大哭起来。
“别慌,踩稳!”守仁的声音低沉而短促,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他一点点将秀荷往上拉,直到她的脚重新找到支撑点。
终于安全到达洞口。两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孩子还在哭,秀荷一边拍哄着,一边抬头看向守仁。他正低头检查着手掌,刚才抠住树根的地方被粗糙的树皮划出了几道血痕,混着泥污。
秀荷默默递过去一块洗干净的旧布。守仁愣了一下,接过来,随意擦了擦。
岩洞里阴冷潮湿,但很宽敞。守仁熟练地清理出一块地方,生起一小堆火。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他沉默的脸和秀荷惊魂未定的眼眸。
“歇会儿,再弄点干的铺上。”他说。
秀荷点点头,看着他在火光映照下忙碌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渐渐止住哭泣、睁着乌溜溜眼睛看着火苗的孩子。外面世界炮火连天,这个阴冷的岩洞,此刻却成了风雨中唯一可以暂时栖身的方舟。一种相依为命的悲凉与温暖,在她心底交织蔓延。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