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村子像是被野兽啃噬过的骨架,大半房屋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支棱着指向天空。积雪覆盖了废墟,也掩盖了部分触目惊心的痕迹,只留下一种死寂的苍白。空气中弥漫着烧焦木头和说不清的腐败气味。
守仁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记忆中的老屋。院墙塌了大半,那扇他亲手修补过无数次的木门不翼而飞,只剩下空洞的门框。他跨进去,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被拦腰炸断,焦黑的树桩像巨大的伤疤。屋顶塌陷,积雪和瓦砾堆满了原本的堂屋。
他没有停顿,径直走向屋后墙角。那里也被积雪和碎砖覆盖。他放下肩上的东西,俯身,用那双冻得通红的手,开始徒手挖掘。冰冷的雪水浸透了他的衣袖,指尖很快麻木,碰到尖锐的碎石,划出口子,渗出的血珠在白雪上留下点点嫣红。
他挖得很专注,很用力,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不知过了多久,指尖终于触到一个硬物,冰凉,带着锈蚀的质感。他动作放缓,小心地拂开周围的泥土和雪,将那个铁皮盒子捧了出来。
盒子已经锈迹斑斑,边角有些凹陷,但依旧完整。他用力掰开有些锈住的盒盖。里面,那束野菊花早已化作一小撮褐色的粉末,与纸张粘连在一起。那张写着“保重”的纸条,字迹被潮气洇得有些模糊,却依然可辨。那枚月牙形的石头,静静地躺在最下面,冰凉如初。
他合上盖子,将铁盒紧紧攥在手里,那冰冷的触感从掌心直抵心口。他站起身,环顾着这片承载了他所有过往、如今已是一片废墟的院落。
第二十六章
重建的日子缓慢而艰辛。幸存的人们陆续回来,脸上带着相似的麻木和创伤。守仁加入了清理废墟的队伍,用最原始的工具和力气,试图从瓦砾中重新开辟出生路。
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干活,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安放的力气和情绪都消耗在那些残砖断瓦上。他帮着抬石头,垒墙基,修复尚能住人的屋舍。他依旧沉默,但那双眼睛里,多了些深不见底的东西。
偶尔,在劳作间隙,他会抬起头,望向渡口的方向。河面上依旧空荡荡的,没有船。那条他亲手打造、又被他藏起来的小木船,不知是否还在河湾的芦苇丛里。
一天,里长找到他,脸上带着久违的、一丝振奋的神色:“守仁,上头拨下来一点木料,要重修渡口!这河上的营生,不能断!还得你来!”
守仁正用镐头撬着一块巨大的房基石,闻言动作停了一下,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落在尘土里。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袖子抹了把脸,然后更用力地挥下了镐头。
几天后,有人看见守仁独自去了河湾。他拨开枯败的芦苇,将那艘覆满了积雪和枯叶的小木船拖了出来。船体有些破损,但骨架完好。他仔细检查着,然后找来工具,开始修补。斧凿敲击木头的声音,叮叮当当,在空旷的河岸上响起,打破了许久的死寂。
他修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器物,又像是在修复自己生命中某个断裂的部分。当最后一块船板被钉牢,他直起腰,看着这条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小船,目光复杂。
他弯腰,捧起冰冷的河水,泼在船身上,洗去积尘。水流淌过新补的木板,留下深色的水痕。
这渡口,终究还是要守下去的。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