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毛衣
文/张云玲
从小在青海湖边铁卜加草改站长大的我,记忆中,小时穿过的每一件毛衣都是父母精心合作的结果。每一件毛衣都凝结着父母的辛劳和智慧。
记得当时红砖房的家里,羊粪火炉边有一架用三角铁焊制的紫红色纺车,粗大而笨重,年轻高大英俊的父亲只要一下班,就坐上去一边哼着京剧李玉和的唱段,一边吱扭吱扭地捻线,母亲用父亲捻出的白毛线,用颜料在大铁锅中,将它们分别染成各种鲜艳的颜色,绕成团用竹签给我们织毛衣。
穿着凝结父母爱心编织的毛衣,我们姊妹四个度过了无比幸福的童年、少年。以后长大到了爱美的年龄,穿着母亲织的毛衣一天天不满意起来,总觉得花色单一,样式陈旧,不合心意。尤其是看了当时电影里演员刘晓庆穿的红色高领毛衣后,更是愈加地不满了。有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对父母宣布要自己亲手为自己织一件时兴的毛衣。
父亲听说后,不无高兴地立马给我让出了纺车;母亲呢,不相信地睁大眼睛,但最终还是将毛衣签子丢给了我。
说干就干,我立马坐到了纺车上学着父亲的样子纺起毛线来。没成想,往日看着父亲无比轻松纺着的毛线,如今一经我手,纺车全不听我的指挥,线匹儿抽不出,皮带轮倒着转,不一会儿就折腾得我满头大汗,手脸抹满了黑色的机油。父亲见状一把将我从纺车上推开,母亲见了说净逞能。我低头不语,在一旁仔细盯着父亲的手和脚认真揣摸。父亲纺线纺累了,走出屋外,我趁机又坐上了纺车,这一回比刚才好多了,等父亲溜达一圈回来,我已经将纺车制服得滴溜转。
毛线很快纺好了,虽没有父亲的水平,但起码达到了我想的要的效果,心里美滋滋的像吃了蜜糖,将它们洗净在母亲的帮助下染成了我最喜欢的玫瑰红。等不及干,我就将它们缠起来,拿起竹签掩上房门,坐在闺床上,唯恐被人瞧见似的就着灯光学着母亲的样子,手拿竹签,右手无名指上套上红色的毛线,如入无人之境,无比幸福地一针又一针用心按电影里毛衣的式样织起来。身边的羊粪炉火正旺,收音机里播的音乐真好听。
手里边织毛衣边想像着毛衣织成后穿到我身上的样子,恨不得即刻将它织好,立马穿到身上。可事实上我织毛衣的水平的确不敢恭维,速度不光太慢而且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返工,为了达到满意的程度,等这件毛衣加班加点地织出来穿在我身上,已是一个月后了。
高领毛衣,对镜试穿,左照右照,呀!不大不小,不肥不瘦正合身。走出屋来弟妹们见了,一个劲地直喊姐姐真好看,姐姐真好看。母亲见了,左看右看,也喜得直夸。听着他们的赞美声,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连睡梦中都是笑。
自从穿上这件经我亲手编织的玫瑰色毛衣后,我渐渐喜欢上了织毛衣这项时髦的女活儿。在家里一得空闲我不是代替父亲去纺线,就是接替母亲去织毛衣。不光给自己织,而且给弟妹织、给父母织。织毛衣的日子是快乐的、是富有的。后来恋爱了给男朋友织。织了这么多年毛衣,现在才算织出毛衣的味道。从毛衣的颜色到毛衣的样式,从毛衣的花型到竹签的选择……总而言之,每一个工序都经过认真细致地考虑,与其说那是用手在织毛线,不如说是在用一颗少女的心在织。因为,那里面凝结着一个少女最纯洁的爱、最真挚的情。世界上能穿上这样毛衣的男人,是最幸福的男人,因为这毛衣是属于爱心牌的,是世界上任何一家精品店都买不到的最最贵重的礼物。
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孩子还没出世,我就想像着他的模样,提前为他织起了毛衣。等孩子一出世,穿上我给他赶织的毛衣,那时候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孩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现在,随着孩子渐渐长大;随着街上花花绿绿的毛线品种日益增多,我却不知什么时候不织毛衣了。想穿毛衣,更多的是到商店里去买,买了不合适压在箱底再去买。周围的人好像也同我一样早没了织毛衣的兴致,一年三百六十天,毛衣穿来穿去,没有一件是出于自己的手。
现代的人们似乎都很忙,一天到晚见面说到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忙,人们心里像着了火样的焦急不安,干什么事都要讲求快,干什么事都等不及。现代人要更快的电脑、更快的消费、更及时的资讯、更快捷的回报理财方式……于是,人们像赶飞机火车样地前拥后挤,人们早已没有时间、没有耐心、没有闲情逸致,再去拿一根竹签、绕一团毛线慢慢地一针又一针花上十天半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去为自己或他人织一件毛衣了。
织毛衣这件往日看来非常能使女性变得有爱心、有灵气,陶冶人们性情的活儿,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退离我们远去,随着它的远去,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穿自己手工编织毛衣的机会,而且也是失去了一个女人献出爱心手工作业的机会。
今天,在这个如此忙碌的世界里,让我们放慢一点生活的脚步,在一味地迅跑中,沿着遗落在时光隧道那端的接连我们过去与现在的那根红毛线,开始寻觅往日编织毛衣时给我们带来的那份快乐、那份安宁、那份悠然自得的心境……
作者简介:张云玲,祖籍安徽宿州市。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创作班学员。1993年开始文学创作,曾获鲁迅文学院散文、小说创作竞赛二三等奖,著有散文集《雨中行》《瘦荷》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