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拾荒】

散文. 陪老牛上路

文/北大山

      一九七几年，那时农村的日子还不太富裕。有许多庄户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年下来，好的生产队十分工合几毛钱，孬的生产队十分工合一毛多钱，有的甚至几分钱。当时，一斤猪肉八毛多钱，一斤羊肉五毛多钱。一个柴鸡蛋卖五分钱，一副全套的羊下货，只有一块五毛钱。一个羊蹄子一分钱，集市上买一斤新鲜的水果，只需二、三分钱。即使物价这么贱，而大多数人当时还是吃不起。去公家作临时工，挣的钱稍多一点，一天的工钱，也不过才只有一块五毛七。

        那时候，我刚十几岁，正在读中学。总想多买点书拿回来看，但买书是要花钱的。而这个钱我又不想从家里要。于是，就想到了搞点勤工俭学。想以此来缓解父母在经济上的压力。当时父亲的工资为每月六十四块钱，那会儿在当地，就算是比较高的工资了 。但由于家里孩子多，这点钱，还是显得有点捉襟见肘，着实有点不够花。

       那时，每个区工委所在地，都有一所收购站。负责收购和宰杀牲畜。每年秋、冬两季还要收购大量的生猪、牛羊什么的，然后送到市里，供应给市民作副食。怎样把收上来牲畜送到市里呢，除了少量的用汽车拉之外，大部分都是直接用人工往市里赶。我家离收购站比较近，因此，每到秋、冬学校放假的时候，我都要往市里送上几趟。像猪羊牛马驴这些，我都曾经赶过。

        送一趟牲畜，一般要走四天的时间。第一天和第二天，每天走25公里左右。第三天和第四天，每天要走35公里左右。一趟下来可以挣到17.5块钱。挣得还算比较多。

        有一次送牲畜，我的任务很简单，只负责赶着一头老牛，随着“大部队”走。这是生产队卖给收购站的一头老掉牙的、不能再干农活的牛。该牛的样子是：瘦骨嶙峋，两眼发直，行动迟缓。第一天，这头牛的表现还算可以。只是比大部队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而第二天明显感觉到老牛的体力有些不支。这天行程要穿越一条河谷，并翻越两道山。早上起来与大部队一起走，没过多大功夫，我和这头牛就被拉出去好远。我赶着这头牛，走一会，歇一会儿。月亮都爬到老高位置了，我们俩距目的地还有几公里之多。老牛的慢性子，常常把我急得满头大汗，但对牛来说，我的着急一点用都没有。对对付付，都好到半夜了，我们才到达第二站的目的地。

        第二站我们的宿营地，是在老西营村。该村与市区仅有一山之隔。这座山叫武烈岭，盘山公路曲曲弯弯一直通到山顶。下山走出沟口，便是著名的承德大佛寺。我到达老西营后，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点随身带过来的饭。这时，一位与我们一起送牲畜的长者过来跟我说：为了明天咱们大家能够顺利地同时到达市屠宰场，你先睡一会儿，等时间到了夜里一点左右的时候，你就开始先慢慢走吧，以防老牛白天赖着不走。我咬紧牙关答应了下来。但顿生恐惧。因为一个大人甚至都不敢孤身一人，在漆黑的夜里翻越的高岭，我怎么能行呢！况且当时我才只有十五岁！

        好像刚睡着了一小会儿，那位长者就把我给叫醒了，说：已经到一点了，你起来先走吧。我拧着头皮，找个缰绳给老牛系好。然后，拉着牛向武烈岭方向走去。夜里的山岭，阴森恐怖，静得吓人。没有一点坚强的意志，这时恐怕早已就吓破了胆。静谧的山野中，只有我扑通扑通的心脏，和老牛敲山的四蹄在响。其实，翻越武烈岭是有近路的，但这头年迈的老牛，是无法在这陡峭的小道上行走的。我牵着老牛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艰难地走着。事已至此，“怕”字在我的脑海中，已经荡然无存。在经过有上千座坟的坟场时，我的心反倒冷静下来，想看一看人们常说的鬼火是个什么样子，可惜，我并没有看到。走了许久，我拉着老牛终于来到山巅之上。此时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山谷中传来的凄楚叫声。我生来不信鬼，所以我怀疑是山兽崽子在叫。那叫声令我毛骨悚然，这时我担心起山上是否有狼的事情来了。我紧紧握住一根在山下带来的棍子，提防着野狼向我扑来。还好，这等事在今夜并没有发生。感谢这头老牛，虽然走得很慢，但它始终没有在山上停止脚步。当走到大佛寺的时候，我厚厚的衣服，都被汗水给湿透了。此时心中只有一种渴望，那就是水。黎明时分，我牵着牛在通向狮子沟的马路上行走，这时依然是我和老牛的世界。又过了一会，天边亮出鱼肚白。渐渐的，朝霞映在了挺拔的磬锤峰上。我的心，这时终于安静了下来。走着走着，发现后面追上来两群猪和两群羊，还有十几头牛和驴，这是大部队追上来了。从狮子沟到市屠宰场，还需翻越一座山，不过这座山比武烈岭小多了。山的那边，据说过去有个万人坑。屠宰场离万人坑不太远。山上有后来修建的，一级一级的梯田。梯田上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了，留下的，只有些毫毛烂草和庄稼茬子。当老牛走到道边梯田处时，它趴在梯田上，说什么都不起来了。年幼的我，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让老牛站立起来。于是，我找到长者求援。长者叫我替她赶羊，他来负责这头老牛。只见他在梯田上捡了几把草，放到老牛的屁股后。然后，拿打火机将草引燃。只见那头可怜的老牛，扑腾一下就站了起来。长者这才对付着，把这头老牛给送到了屠宰场。

        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心中掠过一丝高兴。之后，便从水泉沟，徒步沿着西大街来到了火神庙。走进一家店里，用全国通用粮票，买了一块钱的馅饼。当时的馅饼，一毛钱一个。服务员吃惊的看着我：小伙子，你吃的了这么多吗！这可是一斤的馅饼啊。我只管低头吃，似乎没有听到别人在说什么。

        饭后，我从火神庙花了一毛钱，坐公交车来到双峰寺，然后徒步25公里走回到第一站宿营地。看了一下天还尚早。心一横，便又接着走了30公里。老远望去，当看到村庄有几点熟悉的星火时，我兴奋地高喊了一声：到家了！

       【后记】很早就想根据亲身经历，写一篇具有教育意义的文章，写完后，拿给我的孩子们看。但总觉得没有合适的题材可选。突然想起十五岁时送牲畜的情景，觉得倒是可以写一写。于是，动笔写了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