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自噬的诗学
— —王瑞东诗歌中的文明生存策略
湖北/张吉顺
诗句如溶酶体般溶解着古老的文化糖原,《诗经》的温柔与青铜器的威严在王瑞东的笔下被分解为最基本的文化单元。这不是一场文化暴力,而是一场精密的文明代谢手术——当传统成为负担,当符号渐趋僵化,自噬成为了文化延续的终极智慧。王瑞东的写作确已抵达那个临界点:他的诗歌既是分解者,又是重建者;既是文化解剖台,又是文明再生场。
长城这一中华文明的超级符号,在王瑞东的诗歌中经历了惊人的解构与重组。“刻不上字的墓碑”与“通电的铁丝网”这两个意象的并置,完成了一次文化基因测序的壮举。墓碑指向过去与死亡,铁丝网指向现代与阻隔;无法刻字的无力感与通电边界的威慑力形成张力。这座建筑不再仅仅是民族骄傲的象征,而成为了文化DNA的双螺旋结构可视化呈现——《周易》“天行健”的刚健不息与《山海经》“刑天舞干戚”的叛逆断裂,正是文明延续的两大基本要素:秩序与突破,延续与变革。
王瑞东诗歌的文化自噬过程具有典型的细胞自噬特征。他的诗句如同自噬小体,精准包裹那些已经“错误折叠”的后工业时代文化蛋白——异化的人际关系、碎片化的历史认知、僵化的传统符号。这些文化废物在诗性的溶酶体中被降解为基本氨基酸,随后被输送至诗性线粒体这一文化能量工厂中。在那里,通过一系列复杂的 poetic metabolic pathway(诗性代谢途径),重新合成可供文明直接利用的文化ATP。
这种自噬现象并非文化衰亡的征兆,恰相反,它是文明面对能量危机时的智慧策略。当外部文化输入不足或不适,当传统符号系统无法有效解释现实,文明必须启动自噬程序——分解那些虽然珍贵但已功能冗余的文化细胞器,回收利用其中的基本构件,为文化创新提供必要能量。王瑞东的诗歌正是这种过程的完美体现:他吞噬《诗经》的意象,分解青铜器的象征,却在诗行中生成全新的意义能量。
从更宏大的视角看,王瑞东的写作实践指向了一种文化生存的悖论:唯有通过部分地吞噬自我,文明才能实现整体的延续;唯有通过解构传统,才能真正继承传统。这种自噬不是文化自杀,而是文化自新;不是对过去的背叛,而是对过去最深刻的尊重——让传统通过被分解而获得新生,让文化基因通过被测序而实现进化。
在这个意义上,王瑞东的诗歌成为了文明自我更新的实验室。那些看似破坏性的诗句,实则是文化细胞在能量危机中的生存智慧;那些看似解构的意象,实则是文明基因组的自我测序与修复。当长城同时成为墓碑和铁丝网,当《周易》遇见《山海经》,文化自噬的临界点便成为了文明新生的起点——通过吞噬自身的传统细胞器,在诗性线粒体中合成新的文化ATP,持续为中华文明的未来提供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