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杯池遐思

李东川

       细雨濛濛的“流杯池”清静悠远，在淡淡的迷雾中我看到了正向我走来的黄庭坚。

       秋雨濛濛，淡雾迷蒙，一个让人怀古思幽的日子。

       独自行走在幽境石径上，寻觅之间，忽见石径边立一石碑，碑题刻:《流杯池与黄庭坚》

       “宜宾流杯池为北宋诗人大书法家黄庭坚所创建距今已有九百年史志曰流觞曲水为宜宾古八大景之一”

       黄庭坚（1045.8.9-1105.5.24），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与杜甫、陈师道和陈与义素有“一祖三宗”（黄庭坚为其中一宗）之称。与张耒、晁补之、秦观都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为“苏门四学士”。生前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

       且黄庭坚书法亦能独树一格，为“宋四家”之一。

       当我独自一人来到“流杯池”坐在“流觞曲水”之畔时，我的思绪在一刹那间自由的飘扬起来了。

       元符元年（1098）六月至建中靖国元年（1101）正月 黄庭坚因党争被调至戎州（今宜宾）安置，在此度过了约两年七个月的谪居生活 。

       那些谪居的日子，他是如何度过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却为我们留下了这一处让文人墨客怀古思幽的好去处——流杯池。

       说起曲水流觞让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羲之的《兰亭序》，这篇写于公元353年的千古名篇，曾激起了多少文人墨客对那种生活的向往。让人想起了谢安、孙绰......等风流名士。

       他们与王羲之同创“兰亭体”文风对魏晋风气产生很大影响，尤其是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放荡不羁、放浪形骸、桀骜不驯、率真任诞、追求个性自由的行为风格，以及在那一代文人作品中体现出来的慷慨悲凉、关注现实的文学风貌，形成了富有时代特点的魏晋风骨。

       在与魏晋相距700多年后北宋时期，谪居戎州的黄庭坚仰慕古人之情韵，在这凿出了九曲流觞之胜景。

       依稀记得6岁时那年，父亲带着我们来过这里。

       只记得那时的流杯池是在荒山僻野之处，漫坡的林木葱葱荒草萋萋，陡崖峭壁覆盖着葱绿的青苔。

       就在这时流杯池出现在我眼前。

       那时可不知道什么曲水流觞的，只记得有水在弯曲的小石槽里流淌。

       尽管年龄不大，对“流杯池”这个名字确是很喜欢的。

       记得那时老父亲还叠了只纸船，放在九曲流水中，把我和妹妹弟弟高兴的蹦了起来。

       于是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就认定了爸爸是极有情趣的人。

       后来成人的我知道了黄庭坚，于是这里便成了我膜拜的圣地，每次到宜宾，我都会到这里，常常一个人，坐在这曲水之旁，当我一个人默默盯着曲池中缓缓流动的水时，我看到了坐在池旁的黄庭坚、黄斌老、任渊、文少激、李任道、石长卿、王公权、姚君玉......

       看到了在流水中漂动的酒杯，看到了酒杯停在黄庭坚跟前时，文友们的开怀大笑，于是黄庭坚从流水中捞起酒杯一饮而尽，于是一首诗：

       “西来雪浪如炰烹，两涯一苇乃可横。忽思锺陵江十里，白蘋风起縠纹生。酒杯未觉浮蚁滑，茶鼎已作苍蝇鸣。归时共须落日尽，亦嫌持盖仆屡更。”脱口而出，众人皆击掌而赞。

       在缓缓流动的池水畔，我还看到了黄斌老抚墩而眠，看到了石长卿仰天而卧，看到王公权袒胸露乳醉卧山石，更看到了黄庭坚举杯而歌：

       “王公权家荔枝绿，廖致平家绿荔枝。试倾一杯重碧色，快剥千颗轻红肌。泼醅葡萄未足数，堆盘马乳不同时。谁能品此胜绝味，惟有老杜东楼诗。”

       恍惚中自己也置身其间了，我捞起了漂在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便有诗词涌出：

流杯流水忆流觞，曲水曲韵映碧光。

羽盏随波分雅韵，清谈隔岸散幽香。

风摇竹影侵书案，露湿苔痕印醉章。

莫道千年风雅歇，今朝把盏续华章。

       池水摇晃，晃动的池水中我看到了王羲之、谢安、孙绰等著名文学家，与王羲之、王凝之、王徽之、王献之精神世界里的岁月刻痕。

       在摇晃的水流中我看到“竹林七贤”来了，看到他们放荡山水、文章语言风格清俊通脱，具有强烈的追求精神自由的趋向；看见了曹操、曹曹植，还有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的慷慨激昂，沉雄悲凉

当一千年后黄庭坚步《兰亭序》后尘，在这荒野间凿出九曲流水与会稽山兰亭名士的曲水流觞相接时，他居然后顾越过了九百年，望向了我，于是在这个细雨绵绵的秋天，我们相遇在这流杯池之畔。

       是量子纠缠吗，我越过了九百年再与黄庭坚携手越过千年岁月，在会稽山阴之兰亭与 42名士饮酒作乐吟诗赋词于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之间；在修竹茂林中与竹林七贤无拘无束放浪形骸于江湖；在动荡的社会中与建安七子慷慨悲歌。

       岩壁上刻历代诗无数，其中的这首字迹甚为清晰，内容也很喜欢，落款为，霞山周钝翁题:

萎尘名士已千秋， 一爪遗痕胜迹留。

如此岩泉谁领略 ，流杯尚继晋风流。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相信大家都对这首《明日歌》非常熟悉。

       我却在岩壁上看见一首《今日歌》:

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

今日又不为，此事何时了。

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

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

为君聊赋今日诗，努力请从今日始。

       诗为明朝学士文嘉所作，读来很有哲理甚是有趣。

       一下想起前些年第四次来流杯池所引发的感慨：

流杯醉兰亭

七贤赋涪翁

千古群贤至

俯仰宇宙风

       在深秋悲风中耳边起了黄庭坚的叹息：

       人生欲长存，日月不肯迟。百年风吹过，忽成甘蔗滓。

       为何花有重开日，人却从无再少年。

       从“流杯池”的思幽怀古到永和九年的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到如今独自一人在缠绵的秋雨中身处幽境，不禁生发怀古思幽之感慨——

       《兰亭序集》中之句宛显眼前:“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千秋春秋事竟在脑海中叠印在一起，时空被压缩——从今人到古人，今人的今人又成古人，由此周而复始，层层叠叠地压缩在一起，我们终于殊途同归在同一个世界一起念诵同一个美景：

春云夏雨秋夜月

唐诗晋字汉文章

       ......

       石隙藏翠微，阶前绿意新。岩壁滋绿韵，雨过苔痕青。《青苔有感》

       “涪翁壑”，一条穿越时空的精神之谷。

       岩壁上刻满了古往今来的诗词文赋，致敬诗书大家黄庭坚。

2025年10月17日于流杯池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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