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一次面试
北京的秋天来得早,凉意渗入骨髓。林知远穿着那套熨了又熨、袖口已磨得发亮的西装,站在一栋玻璃幕墙的写字楼下。这是他来北京后获得的第一个像样的面试机会,一家中型互联网公司的数据分析师岗位。
手心有些汗湿,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旋转门。冷气扑面而来,大堂光可鉴人,穿着制服的前台小姐妆容精致。他报上名字,被指引到等候区。柔软的沙发,免费的咖啡和矿泉水,空气中弥漫着香氛的味道。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这里与他那个嘈杂的合租房、与那家小数据公司,是两个世界。
与他一起等待面试的还有几个人。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手腕上戴着名贵手表的男生,正用流利的英语打着电话;另一个女生则熟练地在平板电脑上做着最后的准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表令人眼花缭乱。林知远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掩盖住皮鞋侧边一道细微的裂痕。
“林知远先生,请跟我来。”HR的声音将他从自惭形秽中唤醒。
面试间里坐着三位面试官:技术主管、部门经理和HR。技术主管的问题很直接,从SQL优化问到机器学习算法原理。林知远打起精神,大部分问题还能应对,他这几个月晚上的苦功没有白费。但当问到某个分布式计算框架的具体应用场景时,他卡壳了,那超出了他目前的自学范围。
“我们处理的是亿级用户数据,对性能和稳定性要求极高。”技术主管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
部门经理的问题则更偏向业务和软技能。
“如果你发现业务部门的需求与数据结果严重不符,你会怎么处理?”
“你如何向一个不懂技术的人解释复杂的模型?”
“谈谈你遇到过最大的挑战以及如何解决的。”
林知远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展现自己的逻辑和沟通能力。但当经理问到“你平时通过什么途径保持对行业前沿的敏感度”时,他列举了几个技术博客和论坛,却看到经理微微蹙了下眉。
“我们团队成员通常会定期阅读英文原版的技术报告和白皮书,参加一些顶级的行业会议……”经理后面的话,林知远有些听不清了。英文原版报告?行业会议?这些资源对他而言,遥远而奢侈。他连维持生计都艰难,哪有余力去支付昂贵的会议门票和订阅费用?
HR的问题则集中在稳定性、职业规划和期望薪资上。
“你为什么选择离开上海来北京?”
“你未来的五年规划是什么?”
“你的期望薪资是多少?”
林知远谨慎地回答着,尽量不透露之前的窘迫,将离职原因归结为“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谈到薪资时,他报了一个基于市场行情、但对自己而言已是天价的数字。
HR记录下来,没有表态。
面试结束,HR礼貌地送他出门:“有结果我们会尽快通知您。”
走出写字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回想刚才的面试过程,技术问题有瑕疵,业务回答中规中矩,软技能方面显然与那些背景光鲜的竞争者存在差距。那份看似触手可及的机会,此刻又变得渺茫起来。
他挤上回程的地铁,高峰期的人潮将他淹没。西装被挤得皱巴巴,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乱了。他看着车窗反射出的自己,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眼神中带着疲惫和紧张的年轻人,与这栋光鲜写字楼是如此格格不入。
第一次像样的面试,像一盆温水,让他短暂地感受到了接近梦想的温度,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他意识到,跨越阶层的障碍,不仅仅是一纸文凭和几项技能,还包括了视野、资源、人脉,以及那种从小熏陶出来的、无法伪装的自信与从容。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漫长。
第二十六章 学历的重量
第一次面试果然没有回音。林知远没有太多时间沮丧,继续投入到求职的洪流中。他像上了发条一样,白天在数据公司处理枯燥的杂务,晚上学习、投简历、准备面试。
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模式。很多简历在筛选阶段就杳无音信,仿佛他那985的学历石沉大海。偶尔获得的面试机会,也常常在深入交流后无疾而终。
一次,他面试一家创业公司。创始人很年轻,海归背景,办公室设计得充满科技感。面试前半段相谈甚欢,创始人对他的技术基础和吃苦耐劳表示欣赏。
“我们这里不看背景,只看能力和潜力。”创始人挥着手说。
但当他无意间问及林知远父母的工作、家庭情况时,林知远照实回答了。
“哦……”创始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续的热情明显减退了些。最终,他收到了拒信,理由很官方:“很遗憾,您的经历与当前岗位需求略有偏差。”
另一次,是一家大型国企的校招补录。笔试他高分通过,面试时,面试官翻着他的简历,语气带着些许惋惜:
“林同学,学校是很好的,成绩也不错。只是……我们这边更倾向于招聘有相关系统内实习经历的,或者……本地生源。你也知道,户口指标比较紧张。”
“学历的重量”,在此刻似乎发生了奇异的扭曲。它是一块敲门砖,但敲开门后,发现里面还有更多的隐形门槛——家庭背景、人脉资源、实习经历、甚至是户籍。
他开始怀疑,自己视若珍宝的学历,在真正的精英阶层面前,是否只是一张单薄的、甚至略带讽刺的纸?它证明了他有学习能力,却无法弥补他前二十年人生里积累下的“资本”的匮乏。
合租房里,气氛也越来越压抑。一个室友被公司裁员了,整天闷在房间里打游戏。另一个做销售的室友,这个月业绩不达标,面临着被淘汰的风险。大家谈论的话题,从最初的梦想和奋斗,渐渐变成了抱怨和无奈。
“早知道当年就不读大学了,学个手艺早点出来挣钱。”被裁员的室友醉醺醺地说。
“读那么多书,还不如人家拆迁户一套房。”销售室友叹了口气。
林知远没有参与他们的抱怨,但内心同样充满了困惑和动摇。他想起父亲,那个坚信“读书改变命运”的农民,此刻是否还在村里骄傲地向人吹嘘他儿子是985的高材生?如果父亲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在北京住着隔断间,为了一份月薪几千的工作奔波劳碌,还会觉得那笔沉重的债务值得吗?
“学历的重量”,究竟有多重?它能承载起一个家庭跨越阶层的期望吗?还是说,它只是一张越来越贬值的凭证,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轻如鸿毛?
一天深夜,他加完班回到合租房,发现客厅里一片狼藉,二房东和几个陌生人在喝酒打牌,烟头扔了一地。他默默绕过,回到自己那个狭小的房间。桌上还摊开着没看完的技术书籍,电脑屏幕上闪烁着招聘网站的页面。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虚无。这场以学历为起点的马拉松,似乎正将他拖入一个更深的泥潭。他曾经以为,考上大学就是胜利的终点,现在才明白,那只是漫长煎熬的开始。
学历的重量,在理想中是黄金,在现实里,却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份“重量”,最终会将他带向何方。他只能麻木地,继续向前。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