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吴石们致敬
——献给黎明前倒下的无名星群
王侠
黑夜,像一块生铁压在中国的胸口。
台湾,军统特务监狱,铁栅的影子在墙上锯着时间。
吴石,你把脊梁挺成最后一道地平线,
让目光穿过七寸厚的黑墙,
数着远方——
数着尚未升起的红旗,
数着尚未出生的黎明,
数着尚未命名的共和国。
你数得如此专注,
仿佛只要多数一下,
就能把黑暗数成灰烬。
你本可以坐在蒋介石的圆桌旁,
金丝肩章像雪落满你的两肩;
你本可以把名字写进参谋本部的烫金封面,
让“中将”二字成为家族的牌坊。
可你把那身制服脱下来了,
叠成一方小小的白布,
垫在胸口——
垫在心跳最响亮的地方,
让每一次跳动
都把旧世界震得发疼。
于是,你走进另一条战线:
没有号声,
没有号角,
只有心跳当鼓点,
只有呼吸当军号。
你把情报写在火柴盒的底纹里,
你把地图折进一支烟,
你把台湾海峡的浪
折成一只纸船,
最终放进周恩来的口袋——
让他轻轻一掏,
就能掏出整个南海的涛声。
朱枫,
你本是那个时候的一个千金,
指尖常染蔻丹,
裙角常绣牡丹。
可你把旗袍剪成绷带,
把戒指熔成子弹,
把乳名改作“枫”,
像一片不肯落地的红叶,
飘进海峡的风暴。
你在台北街头摆下一间“丰泽书报社”,
把《资本论》包进《良友》画报的封面,
把井冈山的烽火
夹进“美人照”的背面,
让每一双被奴役的眼睛
都能偷窥到光。
陈宝仓,
你本是冯玉祥的副官,
膝盖上曾停过整个西北的地图。
可你把地图翻过来,
在背面画一条虚线——
从延安到基隆,
从灯塔到灯塔。
你说:
“只要虚线不断,
中国就不会断。”
于是,
你把虚线缝进自己的血管,
让每一次流血
都成为一条新的等高线,
把旧中国的肋骨
一寸寸垫高。
聂曦,
你二十六岁,
笑起来还像厦大操场的风。
你把学生证撕成四瓣,
在背面写下最后一行字:
“假如我倒下,
请把青春折成纸飞机,
飞回厦门港。”
然后你走进台北宪兵司令部,
把牙齿咬成两枚钉子,
钉住刑架上的黑夜。
他们拔掉你十根指甲,
你吐出十颗星星;
他们打断你两根肋骨,
你让断骨长成两枝竹,
刺穿铁窗,
刺向黎明。
你们这些革命英雄倒下的时候,
共和国的礼炮正在北京上空绽放,
那个响声那个色彩,
你们听见看到了吗?
那个天空有你们一个个的光辉形象,
那最耀眼的礼花是献给你们的——
让你们的灵魂
永远的记忆
在广场上空
完成最后的列队。
你们很久没有名字,
只有编号:
“国防部参谋次长吴石,
字虞薰,
死刑。”
“中共交通员朱枫,
化名枫,
死刑。”
“联勤总部第四兵站总监陈宝仓,
死刑。”
“台大学生聂曦,
死刑。”
……
这些判词,
像四道闪电,
劈进中国的黑夜,
也劈出中国的晨光。
今天,
我们站在北京西山的无名广场,
把名字一个个还给你们:
吴石,
朱枫,
陈宝仓,
聂曦……
这是英雄的广场
每喊一声,
就有一颗星
从纪念碑的顶端
落进人们的心脏,
烫得像一滴熔化的铁。
人们一个个按在胸口,
听见“滋啦”一声——
那是你们的名字
烙在我们活着的心脏,
烙成四枚小小的胎记,
从此,
每一次心跳
都是一次升旗。
先辈同志们,
请允许我用“同志们”称呼你们——
这是你们生前最渴望的称呼,
像干旱最渴望雨。
同志们,
你们看:
台基厂的槐花开成雪,
长安街的灯火排成雁,
孩子们的课本里
印着你们的名字,
印成最柔软的一页,
让他们在清晨的朗读里
一次次把你们
从死亡念诵成永生。
而我,
一个后来的朗诵者,
把声带绷成最后一根琴弦,
为你们唱——
唱到海峡涨潮,
唱到铁锈返青,
唱到所有无名的星群
都拥有自己的星座,
唱到你们的名字
“先驱”——隐蔽战线的英雄
被孩子们说成
“爷爷”——
被黎明说成
“光明”——
现在,
请允许我向你们致敬,
请允许我用笔——
写出这首诗,
顺着祖国十月的风,
飞过台湾海峡,
飞过七十年的惊涛,
飞过仍在封锁的档案,
飞过仍在滴血的刑具,
让它轻轻
降落在你们的墓碑前——
那墓碑没有名字,
只有一行小字:
“把光明还给光明。”
于是,
我后退三步,
再次立正,
敬礼——
向吴石们致敬!
向所有在黎明前倒下的无名星群致敬!
你们的死亡
不是句号,
是省略号——
省略了枪声,
省略了枷锁,
省略了所有未完成的明天,
却把最亮的部分
留给我们,
像把最烫的火焰
交给下一根火柴。
同志们,
请安息。
如果今夜仍有黑暗,
我们就用你们留下的星火,
把它重新点燃——
点燃出新的日出,
点燃出祖国的统一,
点燃出整个华夏的万紫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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