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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十年代稻草垫的记忆
胡孝存
六七十年代的稻草垫,是刻在记忆里的暖。那时我家住在金源大队的荷叶塘,矿上的家属房分了一村二村,老学堂便是我们的家,十口人挤在几张床榻上,父母两人每月加起来共八十一元的工资,要牵起一大家子的日子,朴素得像田埂上经风经雨的草。
秋收后的稻田里,稻草垛堆得像列队的队伍,在当时可是金贵物。除了铺床当垫,碎稻草混进泥土能肥田,扎成草绳能捆庄稼、绑柴火,塞进破旧棉衣棉鞋里,便是抵挡风寒的暖。生产队盖灰屋结顶也少不了稻秆,连灶膛引火也离不开它。母亲还会挑些柔韧的稻草,编成圆圆的草垫座,放在板凳上,冬天垫着不凉,邻里见了都要讨个样子;闲时她又变戏法似的,把稻草搓得紧实,盘成椭圆的草篮,装些零碎的针线、晒干的豆角,提在手里轻便又结实,篮沿还总留着细细的草穗,晃悠悠的有股野趣。
生产队的草摞是牛的饲料,管得严。母亲常趁着生产队来家里厕所挑粪的情分,用三元钱换二十多捆新稻草,推着土车往晒谷坪上运。我总爱在稻草堆上打滚,满身草屑连头发丝里都缠着,母亲从不恼,只是笑着替我摘,指尖划过发间,带着稻草的涩和阳光的暖。转眼入秋,风里添了凉意,给家里四张床换稻草垫,再给外公外婆送去新的,便成了母亲记挂的要紧事。
晒稻草与铺垫
母亲专挑大晴天,把稻草摊在院心晒坪,竹耙一遍遍翻动,直到草茎晒得脆生生,捏着沙沙响,暖意便顺着草缝渗进去。她筛掉杂叶,用梿枷反复敲打,直打得稻草松软如棉,才抱进屋里铺床。铺稻秆时,母亲的动作总带着一种不急不躁的稳当,每一个环节都透着骨子里的认真:先拿抹布把床板细细擦过,连缝隙里的灰都要抹净,仿佛那不是寻常床板,而是得精心侍弄的田垄;再抱起一捆晒得干透的稻秆,胳膊轻轻一抖,稻秆便舒展开来,带着阳光晒透的蓬松;铺得极匀,手像带着准星,从床这头到那头,厚薄都差不离,边铺边用掌心反复按压,让每一根稻秆都服帖地落定;最见心思的是处理稻脚,特意把稍显粗硬的稻秆脚根归拢到床的两侧边缘,又细细往里收了收,像给床垫镶了道隐形的边,嘴里还念叨着:“这样才牢靠,睡再久也不会往床边溜,免得睡觉时半夜硌着。”
四张床铺下来,日头已爬到晒坪中央。母亲额角沁出的细汗顺着脸颊往下滑,鬓角沾着几根细碎的草屑,像别了两朵朴素的花。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末,望着四张铺得平平整整、边缘齐整的稻草垫,眼里的光比日头还暖,嘴角漾开的笑意里,藏着把日子过妥帖的满足。我们几个孩子早按捺不住,趁她擦汗的空当,蹑手蹑脚凑过去,光着脚丫往新铺的稻草上一跳——软乎乎的,像踩在晒透的云朵里,稻秆特有的清苦香气顺着脚心往鼻尖钻。母亲见了,也不真恼,只是扬着手里的抹布笑嗔:“猴崽子们,轻点!刚铺好的垫子,别给踩成乱草堆了。”声音里的温软,早盖过了那点嗔怪,和着稻草的沙沙声,成了秋日里最绵长的调子。
新铺的稻草垫是我们最盼的时光。夏草编的床单底下,稻草的清香涌上来,夜里钻进被窝,像躺在晒透的稻田里,翻身时草屑轻轻摩擦,细碎声响比童谣还安神。冬天里,稻草垫吸走潮气,把体温锁在被褥里,屋外冷雨飘着,被窝里也暖烘烘的,连梦都裹着草木的温。
抢收稻草
稻草垫要常翻晒,半月就得搬到晒坪,还得专人守着防鸡鸭刨食。最怕三五月雷阵雨,前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乌云压顶,母亲扯着嗓子喊“收稻草”,全家老少齐上阵:我抱着半捆稻草往屋里跑,脚下一滑差点摔在门槛上,父亲伸手扶了我一把,顺手接过稻草塞进墙角;哥哥则麻利地把晒散的稻草归拢,好让大人抱得更整。往往最后一捆刚收完,瓢泼大雨就砸下来。带了雨痕的稻草,母亲总要仔细挑拣重晒,说每一根都藏着过日子的热气。
后来父亲调到矿务局工作,搬到市里新家属楼,我们搬离农村,睡上了吱呀响的绷子床。夜里总辗转——没了稻草的弹性托着腰背,没了草木香绕着鼻尖,连梦都少了份踏实。如今自己都老了,还想起那时的稻草,但记不清寒夜的冷,只记得母亲编草篮时的专注,铺草垫时的认真,还有草垫座上留下的温度——那是日子里最朴素的暖,混着阳光与牵挂,一辈子都焐在心间。
作者简介
胡孝存,男,网名:笑从、笑丛,一九五三年九月出生。中共党员,经济师、工程师,大学文化。荣获国家技术发明专利一项、实用专利五项。诗词爱好者,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萍乡辞赋、萍乡市诗词学会会员,泰安市泰山区诗词楹联艺术家协会会员,众多作品在《萍乡辞赋》《中华辞赋》《荣耀中国》《晨露诗刊》《岱下文苑》等刊物上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