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光透亮得晃眼,风裹着干爽的凉意掠过车窗,我与陪同前往的孙先生一行四人,专程往白银去——此行核心,是拜会多年未曾谋面、却始终以文字相交的甘老师。作为资深媒体编辑,甘老师不仅常年帮我修改文稿、促成发表,更常与我探讨诗词创作的门道;此次他特意邀了两位好友同聚:一位是书协和诗词协会双料会员强先生,另一位是深耕书法领域的吴先生,原就盼着借这场会面,与三位行家细聊书画鉴赏与诗词写作的心得。
碰面的地方选在白银一家主打本地风味的大酒店,包厢门推开时,甘老师已带着强先生、吴先生候在桌旁。桌上的菜摆得齐整:黄米糁饭裹着薄油,黏糯里透着谷物的醇香;酸烂肉泛着红亮醋色,刚上桌就漫开勾人的酸香;凉拌沙葱翠得亮眼,嚼着满是山野的清爽。最惹眼的是刚端来的灰豆面——青瓷碗里,褐红的麻色豌豆熬得绵烂,裹着细滑的面条,撒上一把切碎的香菜,热气袅袅间,甜香先飘进了鼻腔。“快动筷,这灰豆面得熬够三个钟头,跟咱们磨稿子、炼诗句似的,急不得。”甘老师笑着递过筷子,话里满是创作人特有的通透。
酒过三巡,交流自然分作两路。我先把近期写的几首诗词稿递到甘老师面前,指着《秋郊偶感》里“风摇枯草冷”一句叹:“总觉得意境到了,却少了点生活实感,读着像飘着的。”甘老师摩挲着稿纸,语气里带着媒体编辑的严谨:“写诗要‘以实衬虚’,别只写‘冷’,得把‘冷’装在具体场景里。比如你今早出发时,车窗上凝的薄霜、手里攥的热茶杯,都是能落地的细节,比‘冷’字更有画面感。”他翻到另一首《荷影》,指着“残荷映碧水”说:“‘映’字太平,改成‘粘’如何?残荷沾着水的柔劲儿,一下就出来了——你写稿时多琢磨这类动词,文字就活了。”我频频点头,又拿出散文《老巷记事》的片段,请教叙事节奏的问题,甘老师结合编辑经验建议:“像吴先生写字,先练横平竖直的基本功,再求笔势连贯;你写散文也一样,先把场景描透,情自然藏在里头,别急于推进情节。”
另一边,强先生与吴先生正围着一张宣纸交流书画。强先生铺开自己的诗词手稿,字迹清隽:“你看这‘露滴残荷’的‘滴’字,我特意用了中锋行笔,想衬出露珠的轻劲儿。”吴先生凑过去细看,指着笔画的转折处说:“笔锋再收一点,像荷叶卷边那样,更显灵动——其实和写诗一个理,讲究‘留白’与‘点睛’。”见我望过去,强先生笑着招手:“你刚说的诗词意境,若用书法表现,就得选行书,笔画间的连带感,正合了诗句的流转气。”三人凑在桌前,从诗词的炼字、散文的叙事,聊到书法的笔势、书画的意境,连窗外的日头偏了西都没察觉。
日头渐渐沉向西边的山尖,我们才起身与甘老师、强先生、吴先生道别。吴先生把自己最近创作的作品给我们每人送了一幅。甘老师握着我的手说:“你那几首诗词我让强老师再看看,争取尽快帮你投出去。”看表时已近下午两点,孙先生笑着提议:“难得天好,咱们去水川湿地逛逛,再到青城古镇吃碗面?”我们仨异口同声应下,带着交流的余兴与暖意,往城外驶去。
车子平稳掠过城郊的白杨树,叶子泛着浅黄的光,约莫半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两点半,皋兰水川湿地的牌子映入眼帘。停稳车踏上木栈道,水的凉意裹着风扑面而来,倦意瞬间消散。荷塘就在栈道旁,晚秋早收了盛夏的荷浪,只剩残荷在水面静静立着:有的叶瓣蜷着边,像被时光揉过的宣纸,泛着浅褐纹路;有的莲蓬空了籽,却仍倔强地擎着,倒影落在水里,与天光、云影、远处的黛山叠在一处,乍一看竟分不清哪是水、哪是天。孙先生掏出手机拍照,镜头追着一支斜倚水面的枯荷:“这景致要是入诗入画,定是好题材。”我们沿着栈道慢慢走,脚步放得很轻——有人指着远处的芦苇荡笑,说白绒绒的芦花像撒了一地星子;我蹲下身,看水珠从残叶尖滚落,“咚”地掉进水里,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心里默默记下这细节,想着日后写进诗里,该是多鲜活的一笔。
在湿地逛了近一小时,下午三点半,我们启程往青城古镇去。十几公里的路程不算远,晚风从车窗钻进来,带着田埂里玉米杆的清香。刚到古镇入口,便觉今日人气比往常旺些,青砖黛瓦的老房子顺着青石板路铺展开,斑驳的城墙上爬着枯藤,红灯笼从老屋檐下垂下来,昏黄的光从木格窗里漏出,映着门前摇着蒲扇闲聊的老人,连空气都慢了半拍。
孙先生熟门熟路地领着我们穿街巷:路过老书院,他指着门楣上“文渊堂”的字迹说:“这字是前清老秀才写的,骨力足,像老派诗人的笔风。”走到城隍庙前,我们驻足看飞檐上的彩绘,龙纹虽有些斑驳,却仍透着旧日的精致。偶尔路过卖老物件的小摊,摊主会递过一枚旧铜钱,说“这是青城老街上的东西,有百十年了”,我们捧着看半天,听摊主讲古镇的旧事,一逛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肚子发出轻响,才想起要寻那道青城有名的臊子面。
走进一家挂着“青城老字号”木牌的面馆,热气瞬间裹住周身。老板热情地招呼:“四位来点啥?咱家臊子面最地道!”点好四碗臊子面,不一会儿就端上了桌——筋道的面条浸在琥珀色的汤里,面上铺着油亮的肉末、嫩白的豆腐丁、翠绿的韭菜碎,一勺油泼辣子浇上去,香气直往鼻尖钻。挑起一筷子面,入口是醇厚的咸香,臊子的肉香混着汤的鲜,辣子辣得痛快却不烧胃,我们埋头吃得热火朝天,连话都顾不上说,只偶尔发出“好吃”的喟叹。
吃完面看表,还没到六点,我们起身准备返回兰州。结账时,老板笑着提醒:“国庆前刚通了青城到兰州的高速,走高速回去快,不到一小时就到,比走老路省一半时间。”我们这才明白,难怪今日古镇人气旺,原来是交通便利了。谢过老板,我们驱车驶上高速,晚风透过车窗拂来,路灯的光在路面上拉出长影,一路顺畅无阻。果然如老板所说,不到一小时,兰州的霓虹便映入了眼帘。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时,孙先生翻出下午拍的湿地照片,笑着说“今天这趟值了”。我摸着口袋里吴先生的书法作品,想着甘老师要修改的文稿,心里满是踏实的欢喜——这一天,有与甘老师探讨创作和强先生吴先生交流书画的酣畅,有湿地残荷、古镇老巷的好景致,有灰豆面的甜、臊子面的香,还有高速通车的意外便利。这些细碎的美好揉在一块儿,就成了晚秋里最珍贵的记忆,往后想起时,嘴角定会忍不住扬起笑意。
作 者
萧毅,笔名从容,毕业于甘肃联合大学英语系,主要从事股票二级市场投资和书画精品收藏,著有《从容操盘手记》等书,现任深圳永毅科技投资和珠海德益投资公司的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