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李宝智
家在陕西千阳县,这儿的雨,从九月里便缠缠绵绵地落下来,一下就是一月有余,直落到人心底都泛起了潮。 于是,那一条条牵连着村庄与田亩的田间道路,便失了筋骨,软塌塌地化成了一摊烂泥。车轮碾上去,立刻陷住了,徒然地空转,溅起些浑浊的泥点,便再也动弹不得。这泥途,成了一道柔软的、却又无比坚固的壁垒,生生地将人与他的土地隔开了。
地里的玉米,是早已熟透了的。本该是金灿灿、沉甸甸地铺满田野的景象,如今却只叫人望见一片焦灼。那饱满的穗子,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黯淡的金,可这金色却被囚禁在了泥泞的那一端。它们立在那儿,像是沉默的抗议者,又像是无言的弃儿。风过处,只听那干枯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是生命最后的一声叹息。收不回来,便是一年的心血,都付与了这连天的阴雨。而田的那头,小麦的种子正焦急地等待着归所。古人说得是,“麦出泥里秀”,那意思是,麦子是不怕泥泞的,甚至能从湿泞的泥土里生出秀美的苗来。可那是在种子安然落入大地怀抱之后的事。如今,这孕育生命的“泥”,却横亘在道路之上,成了阻隔生命的“途”。种子在袋中,农人在路上,地与希望之间,偏偏是这一段无法逾越的、黏稠的空白。
这泥泞,仿佛是一种古老的隐喻。乡村的振兴,产业的兴旺,那一篇篇蓝图,一桩桩计划,最终不都要落在这实实在在的土地上么?土地是宽厚而丰饶的,它从不吝啬给予。可若没有一条坚实、通畅的道路,这给予与获取,便都成了空谈。车子进不去,机器转不起来,再好的收成也只能烂在地里;肥料运不进,种子撒不下,再美的愿景也只能悬在半空。这泥途,困住的何止是今年的玉米与小麦,它困住的,是流动的生机,是循环的财富,是乡村本该有的、活泛的脉搏。
我站在这泥途的边上,看着那深浅不一的辙痕,里面积着浑浊的雨水,映着灰白的天光。这道路,本是乡土的血脉,是连接着家与田,村庄与远方的脐带。如今这脐带阻塞了,土地便像失去了供养,村庄也显出几分僵硬的疲态来。农人们蹲在田埂上,沉默地抽着烟,那烟雾缭绕着愁容,混在湿漉漉的空气里,久久不散。他们的指望,他们的规划,他们赖以振兴的产业根基,此刻,竟都被这最原始、最卑微的泥土,绊住了脚步。
雨又渐渐密了起来,落在我的衣上,也落在那无边的泥泞里。我忽然想,所谓振兴,或许并不总在宏大的叙事里,它有时就藏在这最具体而微的困境中。打通这泥途,让车轮能顺畅地滚过,让脚步能轻快地丈量,让土地的出产能顺利地变为产业的源泉,这或许便是最朴素,也最紧要的一步。
“麦出泥里秀”,是的,麦子终将破土。但我们先得让那执种的手,能安然地、有尊严地,伸到田里去。这泥途,是横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一道考题,它的答案,或许就写在来年那一片无垠的、绿油油的麦苗上。
作者简介:李宝智,陕西省千阳县张家塬镇曹家塬村人,农民,中共党员;1998年毕业于陕西省农业广播电视大学果树专业,为农民科技专家。现任杨凌生态农业促进会副会长。热爱文学,为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散发各公众平台。
千阳县“见义勇为” 先进个人, 2013年入选“全国好人榜”;多年获得宝鸡市老科学技术协会“学术金秋”活动论文奖;分别获得市县镇不同荣誉称号与表彰40多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