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格桑花
文/白文科
农历二月二刚过,随着地气渐升,有人翻开小区院子里裸露的阶地,刨平后栽上了塔松和榆钱树。小树苗孱弱低矮,而且间距较大,黑乎乎的泥土似乎并不待见这些远客,坚硬的土疙瘩干涸顽固,小树苗也显得无精打采。
我每天上下班经过阶地,总觉得那里少了点生机。突然想到老家村道两旁五彩缤纷的格桑花,一丛丛挣脱绿叶的束缚,挺直了细秆,挑起一朵朵或紫色或白色的小花,花瓣如丝如绸,光滑柔嫩,有的似顽童吐舌微绽,有的如烈火女子在风中热舞……关键是格桑花的生命力极强,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尚且花繁叶茂,想必陇中黄土台地也能让它安家落户。
于是,我的心里萌生了一个隐秘的想法——在小区院子里空旷的阶地上种植格桑花。我迫不及待地联系远在甘南合作市的发小,托他寄点格桑花籽给我,妻子劝我说格桑花不是金贵花种,花籽网上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包,何必麻烦朋友呢!我却不然,执意要朋友寄给我,在我的潜意识里,唯有高原的格桑花才有灵气。
唯恐小区物业阻挠,我在一个春雨霏霏的傍晚,假装散步偷偷地把花籽抛洒在阶地上,默默祈愿带着高原风霜的种子能在微风细雨中落地生根。从此,我的心里便种下了期盼,每天上下班都会有意无意地瞅瞅阶地,哪怕光秃秃的地面上冒出一棵绿草,我也会凑近仔细瞧瞧,看看是不是我的格桑花长出了幼苗,甚至渴望多下几场小雨,生怕花籽在土层里焦渴旱死。
渐渐地,阶地上出现了绿茸茸的植被,各种各样的杂草冒出地皮恣意生长,我竟分不清那棵是格桑花那棵是杂草了,或许野蛮生长的野草早把格桑花的幼苗“吃”了吧!直到芒种节后,阶地上的野草已经有一尺多高了,我终于忍不住扒开草丛仔细辨识,才发现一簇簇格桑花的幼苗掩藏在杂草中间,悄悄躲在红三叶和苜蓿草宽大的叶片下茁壮成长,纤细的枝干上嫩叶清脆闪亮,似乎见到我也很惊喜,还调皮地向我摇头致意呢!
我高兴极了,赶紧跑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妻子和儿子,欢快地像个考试捧回大奖的孩子。从此以后,陪伴格桑花成了我们一家三口共同的事业。小暑过后,格桑花修长的身躯已经高出杂草一大截,看着那亭亭玉立的植株随风摇曳,我知道杂草再也挡不住它们开花绽放的节奏了。
秋后一日,雨过天晴,儿子放学回家,兴冲冲地告诉我,“爸爸,你的格桑花开了!”
我从书桌前一跃而起,顾不得穿上外套,拉着儿子来到阶地上寻找绽放的格桑花。是啊!高原的格桑花终于在城市的花园里灿烂绽放了,虽然只有一两朵,但那满地含苞待放的花蕾用不了多久都会绽开迷人的笑颜。
果然,秋后阶地上的格桑花梯次绽放,植株顶端的花朵开得正妍,底层的花苞已经微微裂开缝隙,旁边的植株又顶着花蕾窜了上来,就这样一层层接力、一波波推送,花期长达两个月之久。我为自己的成功莫名兴奋,常常蹲在不远处观望,有人停下匆忙的脚步拍照欣赏,有人手捧花茎凑近偷香,有人悄悄摘下几朵揣进怀里带出庭院……
我欣喜于人们对格桑花的喜爱,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美好的意思。相传藏传佛教格鲁派领袖格桑嘉措从波斯人手里得到种子,并把它带到布达拉宫四周播种,淳朴的藏人感念活佛的恩德为它起名“格桑花”。其实,格桑花还有很多好听的名字,秋英、八瓣梅、波斯菊、考斯莫司等,无论叫它什么都充满诗意,让人浮想联翩。
我最喜欢藏族人们对它的称呼——“格桑花”!宗教的光彩与人性的诉求加注其身,一声声的呼唤里,饱含着高原民族的情感密码;一遍遍的传递中,寄托着世界屋脊的永恒祈愿。由此及彼,每一个勤劳善良的人,都是阳光下的格桑花。
你看,格桑花挺茎高拔,花围群生,粉紫色的花朵嵌于绿叶间,花蕊簇拥,花瓣在风中轻颤,像少女飘动的裙裾,那纹路如工笔勾勒般细腻。雨后的夕阳给叶片波浪状边缘镀上金边,细碎如针的绿叶与薄如蝉翼的花朵巧妙组合,共同构成一幅镶金流动的油画。
你看,格桑花毫不张扬,恰似农家少女,没有万种风情,却给人以外秀内慧、踏实可靠的感觉。我曾无数次踏入高原格桑花海,亲眼目睹它色彩斑斓的迷人风采。但无论是艳如朝霞的红花,还是灿若笑脸的粉花、纯洁如玉的白花,都那么清新素雅,没有半点媚态,也许格桑花的花语就是平凡和朴素吧!
你看,格桑花从不挑剔生存环境,在高原农舍旁、小溪边、山坡上,它顶风冒雪如期绽放,那份自由奔放,无拘无束,宛如高原的孩子不娇气、不做作,疾风骤雨锤炼了它钢铁般的筋骨。在城市花园里、杂草中、树林下,它不怕骄阳,无惧干旱,不畏喧嚣,恰似进城务工的农民质朴、善良,昂扬饱满的生命姿态,使它成为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里可贵的色彩。
我喜欢格桑花,迷恋它的美丽,赞美它的质朴,钟情它的性格。
作者简介:
白文科,1984年生,甘肃岷县人,绿色洮河公益联盟执行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民俗学会会员、定西市文联委员,出版有纪实文学《洮河边的中国》《椭圆形绿洲: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富饶》散文集《空山苍云》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