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航父”冯如创造了举世公认的飞机奇迹。这奇迹从何而来?其中既有冯如的天资聪慧,更源于他“壮国体挽利权”的伟大抱负,而非同寻常的刻苦钻研,更是铸就奇迹的基石。1909年“冯如一号”试飞成功后,美国《旧金山呼声报》记者弗兰克·巴特利特在《我将完成我的飞机并在中国飞行表演》的报道中感叹:“冯如翻阅的科技论文数量庞大,堆积起来俨然成了一座图书馆。”这不仅是外媒对他钻研精神的由衷赞叹,更将一位中国航空先驱在知识海洋中跋涉的身影,定格成了永恒的画面。
“堆积如一座图书馆”的科技书籍与论文,究竟是怎样的概念?这绝非简单的数千数万册书籍所能概括,其阅读体量之巨、涉猎领域之深,早已超越了普通认知范畴,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执着与付出。彼时的航空技术尚处萌芽,没有成熟的理论体系可供借鉴,每一步探索都需在黑暗中摸索。正如航空史专家陈应明所言:“造飞机绝不是照葫芦画瓢那样简单。”为破解飞机稳定性、操纵性等核心空气动力学难题,冯如从未止步于书本的堆砌——他将理论与实践熔于一炉,一边埋首于海量资料中汲取养分,一边细致观察鸟类飞行姿态,测量其外形尺寸与体重的比例关系,再结合人类飞行的实际需求,逐一推演飞机部件的配置逻辑。在正式制造真机前,他更亲手设计并制作缩比模型反复验证,以最朴素的方式,搭建起从理论认知到工程实践的桥梁。
图左:《记我国大飞行家冯如君》,《中国邮学会会刊》, 1947 年,第2卷第3期
这条探索之路,从来不止于知识的艰深。资金的匮乏如影随形,简陋的器材难以满足精密的工艺要求,材料的稀缺更是让每一步制造都举步维艰。而家庭的牵挂,更在他肩上压下了沉甸甸的重量。彼时冯如已漂泊海外多年,家中四位兄长早年离世,他又未留子女,父母与妻子盼他归家团聚、延续香火的心情愈发急切;也有人劝他回国造飞机,以图“尽忠尽孝两全”。可他深知,彼时的中国航空工业一片空白,若不能在技术前沿站稳脚跟,归国后的探索只会更添阻碍。
恰在此时,洛杉矶举办飞行表演,这对渴求技术突破的冯如而言,无疑是难得的学习契机。为了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技术细节,他不惜耗费重金,带着助手朱竹泉远赴洛杉矶。然而,技术壁垒如同铜墙铁壁——外国发明者对核心设计严防死守,将观众阻隔在数英里之外,别说近距离观察莱特兄弟飞机的构造细节,就连清晰窥见全貌都成了奢望。希望的窗口被无情关闭,冯如却未被击垮,他深知“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唯有将希望寄托于自己,才能劈开一条生路。“华山一条路”的绝境,更坚定了他深耕书本、自主研发的决心,也正是这份决绝,让他不惜代价购置大批图书资料,在方寸之间的书桌前,开辟出属于中国的航空探索之路。
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与论文,绝非陈列的摆设,而是冯如破解技术谜题的“密钥”。彼时航空领域的核心文献,多散见于《科学美国人》《航空学杂志》等期刊及各国工程师的技术专著中,冯如凭借扎实的英语功底与机械制造基础,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里精准捕捉关键信息。他尤为关注空气动力学领域的前沿论述,比如英国工程师乔治·凯利在《论空中航行》中提出的“重于空气的飞行器需具备升力、推进力和控制力”三大核心原理,这一理论为他搭建飞机设计框架提供了根本遵循——他由此明确,飞机研发不能停留在“能飞起来”的表层,更要解决飞行过程中的平衡与操控难题,这也成为他后来反复试验机翼结构、调整尾翼设计的理论起点。
对于当时航空界热议的机翼形态之争,冯如同样在书籍中寻找答案。他研读了德国航空先驱奥托·李林塔尔的《鸟类飞行——航空的基础》,书中对鸟类翅膀曲面结构与升力关系的分析,让他深受启发。李林塔尔通过上千次滑翔试验证实,弧形机翼的升力远优于平面机翼,这一结论直接影响了“冯如一号”的机翼设计——他摒弃了早期部分飞行器采用的平板翼,转而打造略带弧度的曲面机翼,并结合自身观察的鸟类翅膀比例,调整机翼的展弦比,既保证了升力足够支撑机身重量,又兼顾了飞行时的稳定性。而在推进系统的设计上,法国发明家克莱门特·阿代的《军事航空》一书中关于螺旋桨效率的论述,为他提供了重要参考。阿代在书中提及“螺旋桨叶片角度与推进效率的关联”,冯如据此反复计算、打磨叶片角度,最终让自制的螺旋桨在动力有限的情况下,实现了更高效的推进,为“冯如一号”成功升空提供了关键动力保障。
他对知识的渴求与坚守,更与当时航空领域的技术封锁形成了鲜明对比。在飞机发明初期,各国发明者对核心技术的保密近乎偏执。美国发明家寇蒂斯曾因在飞机上采用翼尖副翼,遭到莱特兄弟以“抄袭翼尖扭曲设计”为由的控告。可鲜为人知的是,早在1868年,英国人博尔顿便已在扑翼机设计中提出副翼概念并获得专利(专利号:392),寇蒂斯即便侵权,也与莱特兄弟无关。这场专利纷争,恰似一面镜子,照出了当时航空领域技术垄断的现实,也让冯如深刻意识到:自主研发的成果,更需用心守护。
1909年5月23日《旧金山呼声报》的报道,便记录下了这样的细节:“因非美国公民,冯如未为其发明申请美国专利,而是计划将有价值的设备在中国申请专利。”为守护心血,他的房间被谨慎看管,只因曾有人趁他外出时试图强行闯入;甚至有白人男子妄图从窗户潜入,图谋技术机密。无奈之下,冯如只得将包括待完工的“冯如一号”在内的所有核心成果转移至秘密地点,那里除他本人外,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的工作室更是24小时有人值守,严防偷拍与窃取。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既是对技术成果的珍视,更是对“中国人自主造飞机”这一信念的捍卫。
中国自古便有“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箴言,冯如的航空探索之路,正是对这句话最生动的诠释。那些曾堆积如山的书籍,早已化作他手中的绘图尺、脑中的计算公式,将“不可能”熔铸成“可能”。他并非被动吸纳知识的读者,而是以研究者的敏锐,在文献中萃取精华、在实践中验证真理,用“读万卷书”的积淀,撑起了“造中国机”的雄心。纵观中外有成就的科学家,“以读书研究为家常便饭”几乎是他们共有的特质——有人言“饭可一日少吃,书不可一日不读”,便是这份对知识的敬畏与执着,支撑着他们在未知的疆域中开拓前行。诚然,读书与研究需讲究方法,但“勤”与“苦”永远是科研路上的底色。冯如以“堆积成图书馆”的书籍为阶梯,以日复一日的钻研为舟楫,在没有灯塔指引的航空迷雾中,为中国点亮了第一盏自主飞行的明灯。他用行动证明:所有惊天动地的奇迹,终究源于脚踏实地的积累;所有跨越时代的突破,都始于对知识永不停歇的追求。这份在书山学海中跋涉的精神,早已超越了时代,成为中国航空事业永恒的精神财富。
冯创志,曾任恩平报社社长、总编辑,恩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恩平市贸易局长,恩平市外经贸局长,恩平市发改局长。退休后至今被聘为中央和省驻江门记者协会高级顾问;恩平市红色文化研究会会长,恩平市冯如文化研究会创会第一副会长。2015年被中国创新管理研究院聘为客座教授;国内多家主流媒体专栏撰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