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协进了一个泥瓦匠
杂文随笔/李含辛
当中国作家协会2025年新会员名单公布时,张弯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位来自合肥市庐江县泥河镇的作家,笔名"张弯",以泥瓦匠的身份闯入文学殿堂,其反差感犹如一记重锤,敲击着世俗对"作家"的刻板认知。初中学历、农民工的起点,与作协会员的光环,形成了一道刺目的裂痕,却也映照出文学最本真的模样——它从不论出身,只问灵魂。
一、砂浆与墨水的辩证法
泥瓦匠的双手,本应沾满砂浆与砖石,却偏偏握住了笔杆。张遵勇的创作之路,始于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上海工地。在脚手架与水泥袋的缝隙里,他写下组诗《我是江淮一口圩》,发表于县城文化墙。2005年返回合肥经营餐馆后,他像追赶时光的耕夫,在送餐间隙、打烊深夜书写。2011年微小说《归途》获《合肥晚报》周冠军,2015年出版39万字作品集《擦拭乡音》,后又推出庐江方言文化集《醉美乡音》。他的诗歌《窗帘》这样描写夜班环卫工:"合起来,让梦登场/拉开,让奢望离开/愈夜愈美丽/几乎是所有窗帘的幸福/但对面楼的506不是/她飘窗和阳台的风景/总反其道而行之"。这种"工地文学"的粗粝质感,恰恰是学院派难以复制的鲜活。正如一位医者用病历书写人性,张遵勇以瓦刀般的笔触,剖开了农民工群体的精神褶皱。
二、打破"科班神话"的砖块
文学殿堂的门槛,向来被想象为高不可攀的象牙塔。但张遵勇的入选,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作家必须科班出身"的迷思。中国作协的入会标准明确要求:申请者需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文学期刊或报纸发表作品不少于30万字,或公开出版独立创作的文学作品不少于3部。张遵勇在《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安徽文学》等刊物发表超百万字,出版作品集两部,完全符合标准。他的存在,与"外卖诗人"王计兵、"拇指作家"马慧娟等共同构成了一道风景线——中国作协的名单里,既有科班出身的学者,也有从泥地里爬起来的"野生写作者"。这种包容性,恰是文学生态健康的标志。
三、从脚手架到领奖台的隐喻
张遵勇的逆袭,是个体的奇迹,更是时代的注脚。在"学历至上"的喧嚣中,他以泥瓦匠的身份证明:文学的灵魂,不在于文凭的厚度,而在于生命的厚度。他的故事,让那些在工地、车间、田间埋头书写的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文字可以成为跨越阶层的梯子,将粗糙的双手引向星辰大海。这种可能性,比任何励志演讲都更有力量。正如他自述:"饿肚子时,文字是唯一的盐"。从《归途》到《擦拭乡音》,他的创作始终保持着农民工特有的生存智慧与语言质感,这种"泥土味"的文学,恰恰是当代文坛稀缺的养分。
四、文学本质的回归
当人们惊叹"作协进了一个泥瓦匠"时,或许该反思:我们是否早已将文学神化,却忘了它最原始的使命——记录真实,抚慰人心。张遵勇的入选,不是对精英文学的背叛,而是对文学本质的回归。毕竟,文学的土壤,从来不在象牙塔里,而在每一个正在生活的人心中。他的笔名"张弯",或许暗含一种隐喻:文学本就不该是笔直的康庄大道,而应是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容得下所有踉跄却坚定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