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踪
文/庄俊娥
我对春天的记忆是丰富的。
春末的这场情感充沛的大雨,让我愿意很详细地在记忆里找寻春的踪迹。
春天的草芽在枯草密密麻麻的夹缝间冒尖,探头。有些芽儿是顶着冬天的落叶吃力地往上钻的,他们是躲藏在落叶下慢慢地长大。春天里,野花是一定要开的,而且是非开不可的。不是这种花开了就是那种花开了,不是这朵花绽放枝头就是那朵花含羞于叶隙中间,怎么也看不够?有些花喜欢热闹,扎着堆地开。同一条小陌上同一株花上的蕊,昨日还是闲立枝头看风景的,第二天就齐刷刷地喜笑颜开了。也有两三朵挨着开的,特别是几株花齐放的时候,它们小巧玲珑,争奇夺艳,形态各异,像是一起来赶集的,一阵风吹过,瞬间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小娃娃在与春天窃窃私语。但有些花独爱安静。它们只是一朵一朵不远不近地立在枝头,谁也不搭理谁。或许是在等风,等轻轻摇动它们的那一阵阵赋诗含情的风,为远方捎去春的消息。儿时,我会随手薅上一朵中意的,斜插在胸前的纽扣眼里,和伙伴们一边嬉闹一边媲美。孩童时代有种生活是走在春天里可以一路奢侈地挥洒着快乐。
记忆里儿时上学常走的那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一直都在。记得一到春天,小道上就长满了茸茸的草儿,青绿蓬松的小叶拼了命地向外延长。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踩空,单薄的布鞋被稀泥和脏了,继而把鞋底触在草叶上来回搓一搓,踩了踩,也全然无事。层层碧野,浸染季节。一直都在的还有合着季节而来的豆田,有的豆苗已顶着厚厚的豆瓣嫩生生地探出了头;有的却还躲在土里,但是拥有它的土壤已开裂了,生命也会在某个瞬间迸发而至的……
那年春天的一个中午,放学后,我和弟弟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的风是冷咧且刺骨的,天也正密密斜斜地下着雨。我们俩共撑一把伞。因为太冷了,大风也时不时地把雨伞刮得四面摇摆。那把很大的黑伞是稀有的,但由于伞布不是防水的,雨水就渗透伞面顺着伞柄往下流,冻得手直僵硬。
我和弟弟顶着伞,瑟瑟缩缩地走着,隔几分钟就有响雷。小孩子都是怕雷声的。要是闷雷,我们是不惧怕的。只觉得它“突突突”地从远处慢慢地滚过来,再就没了生息了。正当我们走到一座石桥旁,河里的春水已经涨高了,都临着岸边的草木了。突然,一声响雷以它至高的声势一路狂奔过来,噼里啪啦,声音脆响刺耳,像是在我们不远处炸裂了似的。我和弟弟猛地一惊,扔了伞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路旁的一户人家跑去,我和弟弟捂着耳朵躲在了走廊上,记得廊里有扇紧闭的大门,我们倚着门框,不敢出声,许久才回过神来。后来,我们又躲了一会儿才捡起雨伞继续赶路。脚下的路面泥土松软,所见池塘的池面也是明晃晃的,更让人觉得春寒料峭了。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门口等我们,我们心有余悸地跟她讲起了刚刚放学路上那“惊心动魄”的一躲。母亲不舍地说:“没吓着你们吧?”她说刚才那一声雷太响了,她也吓得跑进屋了。她慢慢地走到厅堂的角落,指着灰白的墙面上挂着的一本小小的日历,她用手轻轻地翻开昨天的那一页,并把它顺跟在上面,用垂着的鱼钩钩住。这个习惯源于父亲,每年腊月,他就早早地买了日历,挂在墙上,因为舍不得乱撕,所以鱼钩是必备的。只见母亲又用手抹了抹页面,一字一顿地读着——“惊蛰”二字。母亲是识字的,但识得不多。我们齐声问:“惊蛰是什么?”她转过身若有所思地说:“常言道,雷鸣惊蛰口,雨落四十九。”大概就是惊蛰这天打雷了,以后雨水天气就会很长。那时我们估计只是听听,却也不明其意,只是那声惊蛰节气的雷把我和弟弟吓得刻骨铭心。每每我们俩再次谈及时,总是不免笑话当时年少的自己,那段不经思考没有规划的狂奔路线是因为惊蛰的一声响雷。
至今清楚地记得,果然从那天开始,连续下了一段时间的雨,大多是雷雨天气。我家屋檐下养着三只小鹅仔,它们喜欢把头钻到围栏的外面,“嘎嘎嘎”地叫着。课余时间我会提上一个破旧的竹篮,到田间摘鹅草,草矮矮地长在地上,葳蕤肥硕,一片一片地趴在地上。摘完回家切碎撒给鹅仔吃,不知不觉鹅仔那鹅黄的身子也已渐渐变成灰黑的了,身板也宽了不少。那年春天,我和弟弟也长大了,也知道了有个节气叫“惊蛰”。
后来,我阅读时读到了《二十四节气歌》,也读懂了惊蛰,以春雷惊醒蛰居一冬的动物。雨水增多,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唐代诗人韦应物这样写惊蛰——“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说明了古人的农事与节气是紧密联系的,节气的轮回孕育了春耕的希冀。成长的意义之一就是不断地认知世界。那一声雷算是那年惊蛰给予春天的仪式感吧!
这个春天,我又想起很多人生里关于春天的事。记忆里烂漫的春花,被春草扎得绒绒的小陌,以及一路响彻的春雷,也惦念着那份节气里的衍生的童真童趣……
寻春踪,仅以春光的一番简述绽放自己的样子。
作者简介:
庄俊娥,女,小学语文教师,泉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泉州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散文多次在各级征文比赛中获奖,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家》《泉州晚报》等,荣获第五届泉港文艺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