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瓶里好饭菜
路边
小小瓶儿小小盖,小小瓶里好饭菜。这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唱的儿歌。说的是什么呢?你猜对了,说的是蛳螺。我们宜兴人就说蛳螺,不说螺蛳,螺蛳是比田螺还大全世界仅产于云南的珍稀品种,吃那东西是要有一定福分的。
蛳螺就不同了,李时珍《本草纲目》说“处处湖溪有之,江夏汉沔尤多”。因为多,所以就不值钱,过去有钱人家吃蛳螺还觉得掉身价呢。我小时候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就经常吃蛳螺。嶔娘(祖母)去河埠洗菜,有时就会在河埠石下摸几下,一碗蛳螺便有了。摸回来的蛳螺当天不能吃,用个盆子放点清水养起来,这样蛳螺就会吐故纳新把身壳里的泥土推出来。当然,为了加快推速,也为了烧熟后吃起来方便,要用老虎钳把蛳螺的屁股剪掉,并在水里加一滴菜油,这样第二天便可炒熟吃了。如果是用趟网在烂河泥里趟来的,最好是当天养,翌天剪,第三天吃,时间长了却也不行。
剪蛳螺的工作我最喜欢做了,但学龄前的我哪有本事用老虎钳剪蛳螺屁股,只会捣蛋,一边捣蛋一边还唱儿歌:“油爆爆姜炒炒,酱油浇浇好味道。”炒蛳螺也是我们小伙伴过家家的一个节目,过家家时就是这么唱的,可见我们都喜欢吃蛳螺。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丁山汤渡小学上学,校门口有专做学生生意的小贩,他们的摊头上也有蛳螺,每调羹两分钱,用河蚌壳盛着,吃完了把河蚌壳退给他,还能换两粒。有时上课铃一响,急急忙忙把没吃完的抓在手里冲进教室,老师却从没揩干净的嘴上早看出了端倪,严厉的批评免不了,可怜手里的几粒蛳螺也会被扔进垃圾桶。
成年后我还是喜欢吃蛳螺,所以我们家常烧。要想蛳螺好吃,料为第一。油锅里先放几片生姜炸开再倒入洗干净的蛳螺爆炒,然后加黄酒加酱油加红糖,放点茴香则更好,烧熟起锅时别忘了撒些碎葱叶或碎蒜叶翻捣一下,这样便五香可口。当年我家住黄龙工段大院,每当蛳螺起锅香味四溢,邻居都会嗅着鼻子来尝几粒的。因为烧出了蛳螺的鲜美,吃完了蛳螺后那汤是绝对舍不得浪费,浇在热饭里一拌,真是打巴掌都不肯放。不过给小孩吃绝对要注意把厣盖头除尽,也就是所谓小小瓶儿的小小盖,那东西不当心卡在喉咙非常麻烦。
我们吃有壳物一般是把肉弄出来烧着吃,譬如河蚌。但蛳螺却是连着壳烧煮,这不能不说是我们祖先的一大创造。吃蛳螺也有些小讲究,吃蛳螺其实是吸蛳螺,把蛳螺肉从蛳螺壳里吸出来,我小时候不会吸蛳螺肉只好用竹蔑针挑。那时家里没有牙签,竹篾针用了还要洗干净以备下次。蛳螺肉一般能一次吸出,如果吸不出,用筷头向里推一下,这样因为不通气而增加了吸压,就能吸出来了。当然每次也会碰到极少数顽固分子,那就只好武装对付了。吸出来的蛳螺肉也不是全部吃下,要把尾部的肠节去掉。有人去的多,把中部也去了,中部的蛳螺子我却舍不得去,有点硬度的颗粒子嚼起来带劲,营养好,还补钙。我把它当鸡蛋了,鸡蛋你舍得扔吗?
蛳螺在唐代茶疗鼻祖陈藏器的《本草拾遗》里叫师螺,大概他认为壳厚肉老的蛳螺是田螺的祖师爷吧。唐本草写作“蜗离”,李时珍说它“蜗螺”,因为“其形似蜗牛”。蛳螺肉性味甘寒,所以也是治疗热病的良药。《本草纲目》说能醒酒解热利便治疮,譬如小儿脱肛坐桶疗法,用新鲜蛳螺三升放在桶中,凉气一熏就好。我小时候鼻头出血,舅婆抓把蛳螺敲碎贴在我脚心,用布扎好,睡一会就好了。因为性寒,没有吃过蛳螺的人开始还会肠胃不适应而拉肚子,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多吃几回就好了。
2013年4月 宜城荆阳新村

作者简介:
路边,实名朱再平,江苏宜兴人,1959年生。20世纪80年代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历。喜好文字,出版有小说集《陶女》、散文集《烟雨龙窑》《在氿一方》、主编集《悠悠岭下》《周济诗词集》《周济遗集》《宜兴武术》《阳羡风物》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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