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树
季宏林
少时,邻居家门前种了两棵树,高数丈,笔直的树干,青色的树皮,颇有青衫的一般儒雅和俊朗,堪称树中的“美男子”。
那时,我还叫不出树名,只称它为青皮树。
两棵青皮树,一大一小,一左一右,像两个哨兵,终日守卫着草堂。至于,它们栽种于何时,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从我记事时起,它们就一直立在那儿。印象中,它们年年如此,好像从来没有长大过。
邻居是我的本家,论辈分比我高两辈,我称呼他大爹(实则为爷辈)。大爹是行伍出身,性格直爽,爱打抱不平。大爹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嫁给了一名军人,弟弟后来也去了部队。
据说,大爹的父亲年轻时身材魁梧、膂力过人,在当地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家乡是圩区,几乎每年都要发洪水。在防汛抢险的危急关头,他总是第一个跳进洪水中,担当打桩队的急先锋,以致后来落下了严重的哮喘病。
大爹门前的两棵青皮树,或许是他父亲亲手种下的。我想,这两棵树与他们父子俩的秉性颇为相似,正直,坚强,威严,让人肃然起敬。
农村的孩子爱爬树,一个个似猴子一般敏捷。我从小就学会了爬树,再高再大的树也难不到我。然而,唯独那两棵青皮树,我从来就没有征服过它们。我曾爬过多回,每次爬到中途,就滑溜了下来。久而久之,就没有了爬上去的欲望,反倒喜欢抱着它,仰望着树冠,然后绕着它不停地转圈,直到晕头转向才罢手。
青皮树的样子很亲近,是我们默默不语的伙伴。在烈日炎炎的夏天,青皮树宽大的手掌似的叶子撑起一片浓荫,给我们带来一丝丝凉意。我与小伙伴们常在树下做游戏,抓石子,跳格子,玩过家家。大奶奶常坐在门槛边缝补衣服,有时被孩子们的阵阵欢叫声所感染,抬头朝着树底下望过去,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秋天来了,青皮树上忽地长出许多奇异的果实——一片片形似小船的黄叶。小船的边沿结了一圈果子,像极了鸡头米。风吹“船”落,我们捡起来,摘了上面的果子,有时生吃,有时炒了吃,很香。
跟村里许多人家一样,大爹家的房子翻过好几回。一开始,是三间土房子,后来翻盖成瓦房。门前的两棵青皮树仍矗立在那儿,像两个忠诚的卫士。
后来,他家建起了平房,终于将两棵青皮树锯掉了,腾出了更多的地方。从此,陪伴着我童年岁月的青皮树再也不见了踪影。
搬进城里后,我渐渐淡忘了青皮树。一个秋天,我去公园里锻炼,无意中发现一片小树林里竟长着几棵似曾相识的青皮树。我急奔过去,抚摸着光滑的青皮树,仰望着高高的树冠,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小船似的叶子黄了,边沿结着一圈鸡头米似的果子,在秋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更让我高兴的是,我在树身上发现了一块铭牌,上面写着:青桐。
我端详着它,默念着,青桐,青桐……
作者简介:季宏林,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法治日报》《人民公安报》《中国安全生产报》《羊城晚报》《西南商报》《安徽日报》《新安晚报》《安徽日报农村版》《安徽工人报》《重庆法制报》《春城晚报》等报刊,至今已在各级各类报刊发表散文、随笔300余篇;出版了《深深太平洋》《把世界放在耳边》等9部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