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作者 如月
主播 玥言
节入霜降,天地间便换了一副心肠。先前的风是黏腻的,带着暑气余留的、不肯散尽的溽热,吹在脸上,总有些不清不爽的缠绵。如今这朔风一起,便像一位冷面的判官,袍袖一挥,就将那残余的温存扫荡得干干净净。风是“厉”的,带着哨音,从旷野的尽头呼啸而来,刮在脸上,有了一种清冽的、刀锋似的痛快。再看那草木之上,寒露竟凝成了晶,一颗一颗,玲珑地缀在疏疏落落的、早黄的叶片边缘,像是天地伤心过后,勉强收住的一串清泪。
这时候,人是该走出去的。走到郊墟,走到田畴去。天是高得渺茫的,那种“澄廓无云”,是一种彻底的、毫无留恋的空旷。夏日里那些肥白烂漫的云朵,不知被风卷去了何方,只留下一整块纯然、冷然的青碧,像一块凉透了的古玉。便在这玉样的底子上,渐次看见那归鸿的身影了,一队一队,决绝地辞别了北地,将一声清唳,遗落在空荡荡的风里。俯下身去,脚下的川原又是一番气象。夏日那油汪汪、绿得逼眼的生机,此刻都收敛了起来,化作一片苍茫的、含素的颜色。侧耳细听,那曾经喧嚣了一整个长夏的寒蛩,也终于噤了声,不知在哪个土坷垃底下,悄悄地敛藏了。
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尽了,只留下一茬一茬的短根,整齐地排列着,像是大地写下的、一页关于丰饶与完结的注脚。远处的村落,在这清旷的背景里,显得愈发依稀,像一幅淡墨写就的画。走近些,最动人的是那篱落边的一簇菊。霜愈重,它的颜色便仿佛愈精神,不是春花的娇嫩,而是一种沉静的、倔强的金黄。那股子冷香,不似桂花的甜腻,是丝丝缕缕的,带着药草的清苦,在这凛冽的空气里,幽幽地浮动着,告诉你这肃杀之中,别有一种未央的、孤高的风华。
我站在这天地的大静穆里,忽然觉得,这霜降的节气,原不是结束,而是一种清减,一种沉淀。它将一切浮华的、喧嚣的都收拾了去,只留下最本质的骨骼与风神。万物在这时卸下了妆扮,坦然地、安静地,准备做一场关于来年的、长长的梦了。
2025—10—23 露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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