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不惜胭脂色
作者 如月
诵读 赵惠英
院墙角落,那株海棠,是何时开的呢?仿佛是一夜的工夫,那深深浅浅的胭脂红,便泼剌剌地、不管不顾地,染满了半幅院墙。那颜色,是秾丽的,是奢侈的,像是闺阁女儿倾尽了所有胭脂水粉,调出的最心爱的一盏,又毫不吝惜地,全都泼给了它。
人们总爱将花与人相比拟。牡丹是雍容的贵妇,兰是空谷的幽人,梅是傲世的寒士。那么海棠呢?它似乎哪一种都不是。它美得那样坦然,那样饱满,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开,毫无含蓄与保留。那是一种将生命最华彩的段落,一次便要唱尽的决绝。它不惜那胭脂色,仿佛知道好景不长,良辰易逝,故而要将这短暂的青春,燃得炽烈而辉煌。

然而天色,不知何时沉郁了下来。方才还是春光潋滟,转眼间,便有濛濛的雨丝,如烟似雾,无声地飘洒下来。看花的人,都匆匆散了,躲回檐下屋里去了。热闹的院落,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这一场雨,与这一树花。也就在这时,我才看见了它——真正的它。
它没有在雨中垂下头,蜷起身子,反而在那一片迷离的水汽里,挺立得愈发精神。细密的雨珠,沾在它的花瓣上,不是泪,是清亮的点缀;挂在它的蕊间,不是愁,是晶莹的傲骨。那原先过于秾艳的胭脂色,被这雨一洗,竟褪去了几分浮华,显出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光泽。雨水顺着枝桠缓缓流淌,洗出它深褐色的、坚韧的筋骨。

它就这么独立着。周遭的尘嚣被雨洗净了,世人的品评也仿佛被隔远了。它不再需要谁的赞美,也不再畏惧谁的怜惜。这雨,于它,不是摧残,而是一种成全。它仿佛在说:我的美,原不独为那熙攘的晴日,也为这清冷的雨时。
我忽然明白了。那“不惜”,原不是挥霍,而是一种通透的智慧。它将最秾丽的色彩献给春日,是生的热情;它独立于寒雨之中,守住本心,是生的风骨。它将生命的两面,都活得如此坦荡,如此彻底。
细雨依旧濛濛,那株海棠,在我眼中,已不只是一树花,而是一个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温柔而坚韧的灵魂。
2025—10—23 霜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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