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作者:欧阳贞冰 朗诵和编辑:杨建松
“天下三大行书”

王羲之与《兰亭序》
永和九年的春,浸在水墨江南的竹影里。会稽山阴的风,裹着茂林的清气,漫过曲水的涟漪,把四十二双布鞋的脚步声轻轻叠在青石上。三月三的祓褉fú xì,本是古旧的仪式,却被一群名士酿成了千古清欢。流觞顺着激湍蜿蜒,盏底晃着天光,也晃着诗人们微醺的眉眼。王羲之高举酒盏,衣袖扫过石案,松烟墨的香气混着桃花的浅淡漫进酒里,他一饮而尽,立马便有了三分醉意,七分澄明。

蚕茧纸铺在案上,像一片未染尘的云朵。鼠须笔悬在砚台上方,笔尖凝着一滴墨,迟迟未落。
他是在犹豫吗?显然不是。
他分明是在等待一阵风,等待流觞碰撞的那一声脆响,等待心底那股顺着春气漫上来的自在。
终于,流觞停在了面前,诗已成句,他提笔的瞬间,酒意便顺着指尖淌进笔杆:没有预设的起笔,没有盘算的结构,笔尖落在纸上,轻得像春风吻过柳梢。

那一笔,是自然的呼吸。
起笔时轻缓,如泉眼初涌,带着山涧的清润。
转折处圆转,若流云舒展,无半分滞涩。
收笔时利落,像孤鹜掠过低空,留下一抹淡淡余韵。
七十二个“之”字,七十二种姿态:有的如兰草扶风,腰肢轻摆;有的似苍松依石,筋骨暗藏;有的像流泉奔涌,顺势而下。没有一个雷同,却又个个相融,仿佛它们本就该长在那里,顺着曲水的流向,顺着名士们的清谈,顺着春阳的轨迹。

笔画间的牵丝,是看不见的呼应。
你瞧,那“暮春之初”的“春”字,末笔轻轻一挑,便牵出“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的“会”,像名士间递过的一杯酒,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心意已通。墨色浓淡相间,浓处是松烟的沉,淡处是天光的亮,浓淡之间,是酒意的起伏,是心境的澄澈。而行距之间,却是疏密错落,密时如竹林相依,疏时如远山含黛,没有刻意的排布,却暗合自然的节律,就像兰亭的山与水,竹与石,本就这般和谐。
这不是刻意为之的完美,而是即兴随心的绽放。王羲之挥毫之际,或许没想着要留名千古,只是顺着那一刻的心境,让笔墨自然流淌。酒意催着灵感,自然托着笔锋,魏晋的风度就藏在了那不激不厉的笔法里。写“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笔尖便舒展如天宇;写“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笔锋便凝敛如沉思;写“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墨色便添了几分沉郁。三百二十四个字,字字都是心迹的流露,句句都是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叩问,对自由的向往。

酒醒之后,他再提笔,想重写一遍,却怎么也写不出那日的神韵。笔还是那支鼠须笔,纸还是那类蚕茧纸,墨还是那方松烟墨,可少了那日的风,那日的酒,那日的清谈,那日的心境,笔墨便失了灵气。他写了一遍又一遍,终究只能叹服:有些美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相遇,是稍纵即逝的灵感,是不可复制的瞬间。
那是怎样的一份“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洒脱呀!
那是怎样的一种与自然相融相和的通透呀!
那是怎样的一股把自然的美文人的魂时代的风揉在一起汩汩流淌了千年的文化清泉呀!

颜真卿与《祭侄文稿》
天宝十四载的烽火,烧红了大唐天空。安史之乱的铁蹄,踏碎了长安的繁华,也踏碎了颜氏家族的安宁。常山城里,颜杲卿父子的呐喊被刀剑淹没,鲜血浸透了城墙的砖缝,凝成了乱世里最沉重的叹息。当颜真卿收复常山,派人在废墟中找到侄儿颜季明的遗骸时,只有一颗冰冷的头颅——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那是兄长颜杲卿的骨血啊!

祭奠的日子,风冷冷地吹。香烛在寒风中瑟缩,火苗摇摇晃晃,映着颜真卿花白的鬓发。他站在灵前,双手紧握,指节发白,喉咙里堵着的悲痛像一块烧红的铁,烫的他说不出话。案上的纸铺着,狼毫笔浸在墨汁里,墨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夜。他没有焚香净手,没有斟酌字句,甚至没有抚平纸的褶皱。此刻,所有的仪式都成了多余,只有胸口翻涌的悲愤,需要一个出口。

提笔的瞬间,手在抖。
那不是老态的颤,而是极致悲痛后的失控。
笔尖落在纸上,第一笔“维乾元元年,岁次戊戌”,字迹还算沉稳,像他强撑着的镇定。可当颜真卿“以清酌庶羞,祭于亡侄赠赞善大夫季明之灵”写完,“亡侄”二字刚落,笔锋突然一顿,墨汁就在纸上洇开了一小片深色,像一滴砸在纸上的泪。

接下来的字,开始挣脱束缚。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笔画还带着几分温和,是回忆里侄儿的模样;待写到“逆贼间衅,称兵犯顺”,笔锋陡然加重,墨色变得浓厚,每一笔都像砸在叛军的刀刃上;直至“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处,笔尖剧烈颤抖,笔画顿挫如泣,墨色浓淡交织,枯笔与浓墨交替出现,像撕裂的伤口在淌血!
没有章法,没有布局,甚至没有顾及字迹的工整。字的大小忽高忽低,像悲恸时起伏的胸膛;行距忽密忽疏,像心绪的跌宕不平。有的字写的极大,占满了半行,是情绪的爆发;有的字写的极小,蜷缩在一角,是悲痛后的虚脱。而枯笔飞白处,是泪水风干的痕迹;浓墨重彩处,是积压的悲愤。
他哪里是在写字呀?
他分明是在撕裂自己的胸膛!
他分明是在把心底的血和泪,一勺一勺泼在纸上!

手中的笔,变成了他的刀。
手中的笔,变成了他的剑。
手中的笔变成了他灵魂的呐喊。
他写侄儿的忠义,他写兄长的刚烈,他写叛军的残暴,他写朝廷的昏聩,他写自己的悲痛与不屈。
每一笔,都带着筋骨。
每一划,都藏着气节。
这哪里只是一幅书法作品呀?
它分明是一场情感的奔涌!
它分明是一场与命运的对峙!
它分明是----
一纸泣血的绝唱!
一截乱世中最硬的风骨!
一段书法史上最沉痛也最壮丽的篇章!

苏轼与《黄州寒食帖》
黄州的寒食,是被雨泡透的。
元丰五年的春天没有暖意,只有连绵的阴雨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这座江城裹得严严实实。苏轼住在城东的东坡,一间简陋的寓所像一叶漂泊在云水间的渔舟,随时都可能被风雨吞没。自“乌台诗案”被贬至此,已是第三个寒食节,政治的失意,生活的困顿,精神的孤寂,像这春寒一样浸透着他的每一个日子。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的声响。案头的笔墨蒙了一层薄灰,纸页也有些潮湿,带着淡淡的霉味。苏轼披着一件旧棉袍,坐在案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远处的江面被雨雾笼罩,看不清对岸的山,近处的草木湿漉漉的,透着一股萧瑟。他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冷酒,一饮而尽,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沉郁。

这时的他想写点什么,不是为了留名,也不是为了应酬,只是想把满肚子的情绪倒在纸上。这时的他提起了笔,指尖带着春寒的凉意,墨汁也有些凝滞。第一笔落下,“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字迹小巧而内敛,像他此刻蜷缩的心境,藏着几分隐忍。墨色淡淡如阴云笼罩的天光,没有一丝亮色。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笔锋缓缓舒展,却依旧带着沉郁。他想起在京城的日子,那时的春是暖的,是热闹的,可如今,春来了又去,留不下半点暖意,就像那些逝去的年华,那些破灭的理想。“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苦雨”二字,墨色陡 然加重,笔画陡然变粗,像积压了许久的叹息,终于吐了出来。

雨势似乎更大了,屋檐下的水流成了线。苏轼的笔,随着雨势起伏。“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泥污”二字,写得极重,笔锋顿挫像海棠花被雨水打落,沾了污泥,那份惋惜与无奈藏在了笔画的褶皱里。“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写到这里,他停了停,望着窗外的雨,眼神有些恍惚。

笔锋在纸页间在悬了片刻,然后落下,墨色浓了一些,笔画也变得苍劲。他想起自己年过五十,却遭此劫难,满头青丝已染霜雪,那份沧桑与悲凉,顺着笔尖淌出来,落在纸上便成了沉甸甸的字迹。到“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处,笔锋陡然加重,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分明是对朝堂的思念,对故乡的牵挂,也是对现实的无奈。直至“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最后一句,他写的极慢,笔锋沉郁顿挫,墨色从浓到枯,像一团死灰,再也燃不起火焰,却又在灰烬深处藏着一丝未灭的火星。

没有刻意的章法,没有华丽的辞藻,有的只是最真实的心境,有的只是一个文人在逆境中的自我对话。满纸墨色从淡到浓,再到枯,就像他的情绪从隐忍到沉郁,再到淡然;全篇字迹从小巧到舒展,再到苍劲,就像他的心态从蜷缩到挣扎,再到坚韧。
那些枯润交替的笔画呀,分明是他起伏的情绪!
那些欹正相生的结构呀,分明是他辗转的心态!
他写生活的困顿,却不抱怨。
他写命运的不公,却不沉沦。
他写内心的沉郁,却不绝望。
藏着他风骨的那些苍劲的笔画呀!
映着他心境的那些浓淡的墨色呀!
透着他豁达的那些自然的布局呀!
它们在告诉我、它们在告诉你、它们在告诉世人----
真正的文人风骨,不是顺境中的张扬,而是逆境中的坚守!
真正的艺术,不是完美的技巧,而是真实的生命体验!
作者:欧阳贞冰,记者、诗人、作家、摄影家。出版诗集三部、摄影集一部、电视专题作品集一部(拟出版散文集《慢生活》、散文诗集《大高原》,长诗集《绝唱》,词集《贞冰词选》三卷,手机摄影作品集《长方形的乡愁》,书法作品集《斗方矩阵》)。曾制片30分钟大型电视综艺专栏节目220集,录制贞冰有声诗歌作品百首万行,播发于《都市头条》《今日头条》《华人头条》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官方平台等,阅读收听人次近4,000万。其中,百万以上现象级作品有《在高原:致罗友明》《大高原》《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李白》《杜甫》《巨流:致苏东坡》《绝唱:致八大山人》《信仰之光》《长征之歌》等十几首。系中国艺术摄影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画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陆羽茶文化研究会会员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文学顾问。有诗歌作品获全国诗赛大奖30多次,摄影作品、书法作品、新闻作品分别获全国省市各级各类奖项百余次。

朗诵和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省朗协融媒体工作专业委员会主任,武汉市老干部朗诵艺术团副团长兼艺术总监;《都市头条》铁马豪歌平台创始人,四年阅读已逾两亿。湖北省第三届荆楚朗诵之星。

《中国书法》《有一种名叫书法的艺术》
《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
《书道圣手》《书道高手》《书道怪手》《书道庸手》
《天下三大行书》 【中国圣人】待后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