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流长，念与君知

张新贵

檐角的风铃还沾着夏末最后一点暑气时，秋水已悄悄漫过了河湾。不是春日里裹挟着泥沙的奔涌，也不是冬日里凝着寒气的沉静，秋水是带着三分温软、七分清透的，像被月光浸过，又被桂香染过，连流淌的姿态都慢了半拍，仿佛怕惊扰了岸边垂落的柳丝，怕碰碎了水面倒映的云影。

我总爱坐在河埠头的青石板上看秋水。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带着微凉的触感，恰好接住秋日里不燥不烈的阳光。秋水从远处来，绕过芦苇荡时，会卷起几缕细碎的芦花，那白绒绒的花穗在水里打个转，又随着水流轻轻漂远，像一封封没有落款的信，要寄往不知名的远方。偶尔有小鱼从水里探出头，吐个泡泡，尾鳍划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浅浅的涟漪，那涟漪慢慢散开，与岸边树影的晃动叠在一起，竟分不清是水在动，还是影在摇，只觉得满心的浮躁都被这温柔的水流悄悄抚平了。

记得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秋光，这样的流水。你说要去山那边寻一处茶园，临行前我们就坐在这河埠头，看秋水载着夕阳的碎金缓缓向东。你把一枚捡来的枫叶放进水里，说这枫叶若能漂到山脚下，便是在替你向我报平安。我笑着说你孩子气，却还是盯着那片红枫叶看了许久，直到它变成水面上一个小小的红点，融进远处的暮色里。后来你寄来的信里，果然夹着一片晒干的枫叶，信上说，在山脚下的溪边，真的看到了一片漂来的红枫叶，像极了当初我们放走的那片。我把信贴在胸口，仿佛能闻到信笺上带着的秋水气息，带着你的温度，从遥远的山间，一路漫到我的心里。

如今又是秋水长流，岸边的芦苇比去年更高了些，桂树也开得更盛了，风一吹，满世界都是甜丝丝的香气。我还是常坐在河埠头，只是身边少了你的身影。但我知道，这秋水是连着山那边的溪流的，你在茶园里汲水烹茶时，指尖触到的，或许就是从这里流过去的水；你抬头看云时，眼底映着的，或许就是与这里同一片的天。就像那片枫叶，能跨越山水传递思念，这秋水也能带着我的情意，慢慢流到你的身边，告诉你，我在这里，等你归来，等我们再一起看秋水漫过河湾，等我们再一起听芦花在风里轻轻说话。

暮色渐浓时，秋水开始泛着淡淡的蓝，岸边的灯次第亮了起来，灯光落在水里，变成一串晃动的光点，像撒了一把星星。我起身准备离开，却看见水面上漂来一片红枫叶，和去年你放走的那片一模一样。我弯腰把它捡起来，枫叶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汽，贴在掌心，竟有一丝暖暖的温度。原来秋水真的能传递心意，原来思念真的能顺着水流，跨越山海，抵达想去的地方。

秋水流长，情意绵绵。这流水会记得我们的约定，这秋风会捎去我的牵挂，等到明年枫叶再红时，你一定能循着这秋水的气息，回到我身边，回到这满是桂香的河埠头，我们再一起，看秋水载着月光，漫过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