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韵征文之十六

         总会想起他         

                           

作者 高春林

        当了七年知识青年的我，有幸于一九七五年被分配到我县的何宝寨煤矿当採煤工人。虽然说辛苦又危险，但是当时的我已经觉得是上了天堂。每月国家供应五十斤大米，三斤肉，一斤红糖，豆浆天天有。每月还有43块1角的工资。特别一年两套劳动布工作服，一双翻毛皮鞋。蹬起来特别洋气。每月回县城与母亲弟妹相聚，在外人面前特有面子。

       想起小时候，有姑娘儿子在外边工作的人家，不时有邮递员高喊：“许高氏盖章拿钱，你儿子代钱来了”！“王大爹盖章拿钱”。每到八月十五前几天，那更是热闹：赵李氏有糕饼箱！唉！那叫喊声真使我羡慕，羡慕极了。心想，等我长大了当了工人，特别是当了云锡工人，一定也能寄钱给母亲，也不会忘记八月十五的糕饼箱。过年的时候，也一定能到菜市场砍一砣猪肉，不！一大腿，让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我们一家在下放的山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虽然说我只是个煤矿工人，但我很滿足。因为我母亲常说：“知足常乐”！

       到二十八岁那年，我这个一贫如洗的大龄青年还讨了媳妇，是我下几届的知青妹，一起分到煤矿的。次年还得了一“千斤”。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上下班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经常会喜形于色的哼着革命京剧样板戏和石屏的民间俚俗小调：上梗坡来下梗坡，坡上坡下橄榄多。吃个橄榄喝口水，橄榄回甜妹想哥。

       一日又一日辛苦的工作，快乐的生活。

        坑道作业的艰辛，同事的和谐，小家的温馨；矿山春天的清风，夏天的果绿，秋天成熟和冬天白头霜都充滿我的生活，似乎很惬意。记得还附庸风雅学作了一副对联：春夏秋冬各有景；梅兰竹菊自带香。

        然而，久而久之，灵魂深处总觉得少点什么，有的时候会觉得心里空空的，还会有无聊和无耐来袭扰，有一种憨拄拄的感觉。

        有一次回家，在县图书馆看到《红河文学》内刋杂志上有我县文化馆许象坤先生写的《秀山》，觉得写得真好，很动人。我突发奇想，是不是我应该也看点书，哪天能写出一篇可以登报上杂志的文章多好！遗憾的是煤矿上没有图书室，要到县城的图书馆才能借到。当时要办个借书证还真不容易。人家只办到县城的居民和机关学校，乡下还没有借书政策。自己又没有闲钱买书，怎么办？

        算了吧！当煤矿工人就好好的当吧！看什么书，还是把镐子拿安稳点，斧子磨快点，锯子锉快些，好好干活算了！闲时到山上砍柴，挖点草药，夏天还可以捡些菌子回家打牙祭。无聊时和工友们打打扑克，滚几支烟不也很好玩吗？就这样我又心安理得的过起这工作卖力，休息隨性的生话，不想山高水低，月明月暗。

          七八年回家过春节，无意中认识了在文化倌工作的王乃智先生，讲到借书难一事。王先生很热情，就带我找到图书馆的彭馆长。彭馆长清清瘦瘦，一套洗得发白的棉布中山装，一眼看去很文雅，说话很和善。后来才知道，这老人原来是一位地下党员，老游击队的文书。听说我是个煤矿工人，老人家那双眼睛突然增亮了许多，和善地说：“不错不错，煤矿工人又苦又累又危险，休息时还想看看书，这样的年青人我喜欢。俗话说，读书长智，瞧戏懂理。”那天，我办了借书证，借到的第一本书是周立波先生的《山乡巨变》。紧接着又借阅了曲波先生的《林海雪原》，初步尝到了艰苦一天后读点书的滋味，妙极了！妙极了！

        遗憾的是，煤矿离县城有三十多公里路，不能按时办理还书和再借书的手续，因为每个星期不能回家一次，受到了图书馆借阅人员的责备，再这样就要取消借阅资格，我很是无奈，有段时间没敢去借书，觉得很苦闷。

        彭馆长知道此事后，就给了我一个特殊的待遇—— 一次可以借几本书，哪天能回家来就来还书又借书。我真是喜从天降，能有这样的福气，我真是遇上好人了。从此，我一有时间就读书。那段时间，我读完了四大名著，读完了三言两拍，《今古奇观》；还读了《三侠五义》、《小五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以及秦牧先生的《艺海拾贝》，那是散文式的文艺理论隨笔录。还读了王笠芸先生的《小说创作十戒》……

       读书让我这个只读过八个月初中的“知识青年”从思想、人文、认知上都有了很多提高。从此工作更努力，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十一月六日下午五点三十分，大喇叭播放有三位採煤工人彭凤鸣、苏福亮、杜学文在工作面因塌方被困被埋。我急忙换上工作服积极参加了救助工友的行动。那天，矿长李得功去了，书记陆昌祥去了。矿长已经50多岁，是志愿军转业的连级干部，人长得很高大，在狭小的洞子里连转身都难，仅管如此，他依然奋不顾身，着急但冷静地和工友们一道抢救被埋的工人。奋战了三个多小时，三个多小时，三个工友全部被救，其中彭凤鸣伤情较重，头被石压扁了一些。出洞后，听说县长何有亮带县人民医院的抢救医疗队已经赶到煤矿。那天，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我这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青年人鼻子酸酸的，泪珠在眼里转动。

         在旧社会，资本家为了赚钱，不顾工人死活，甚至为了争迊头，不惜烧辢子烟熏呛工人，死了算㞗！一个工人不如一条牛，一匹马，一条狗。看看社会主义的今天，矿洞出事，矿工被埋，矿长书记親临现场抢救，县长带医疗救护队赶到。一比较，我这颗年轻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心潮澎湃。急忙跑回宿舍提笔就写，很快就完成了一篇通讯一一《临危不惧挺身而出》，经过两次修改，经矿领导同意，盖公章证实，投到《红河报》也表达我对社会这义社会的赞美，对共产党的拥护，对工人们不顾个人安危救工友的无私精神的颂扬。

       没几天，《红河報》把我的文章登在头版头条，并加了编者按。这好比一根火线点爆了一包炸药。我从此增强了看书和学写文章的劲头和勇气。接着在县文化馆的黑板報上，广播站大喇叭里，经常能看到、听到我的小文章，我的名字逐步被当地所认识，逐渐成为那一时期石屏的小名人。

        一九八三年，我被县委工转干调入县文联作为《异龙湖》文学報的专职工作人员。现在七十四高龄，还可以写点小文章。现写了七夲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五夲，内部书号的两夲，总是为家乡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我一直非常感谢彭馆长，是他鼓励我，支持我，给我创造了很好的学习条件，为我这个煤矿工人开了綠灯，充分体现了一位老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

        后来我们同住在文庙里，我会经常找他聊天请教。他光荣离休后我当了几年的文体局长，又变成了他的领导。我每到中秋节和春节，都要去看单位上退休的老同志。当然，彭馆长那里我私人要去好几次，我的心里才安。人啊人！就是如此，总该如此！如果他还在人世，今年刚好一佰岁。我这个75岁的老倌，总会想起他！

        

     《岁月流韵》文集征稿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