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度”
蓝弘
刚到高校从事教育工作时,学校请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系主任给我们做了一次关于师德修养的报告,他谈到有时间想写一本书,书名就叫作“度”,可见老主任对“度”理解之深。随着自己阅历的加深,也深感到了“度”的难以拿捏和博大精深。
度指的是尺度、分寸,是人在为人处事过程中应该把握的程度。这种程度应该拿捏地恰到好处,不及欠火,过则不妥。在为人处事过程中,那种度算合适,还确实不好说,我想也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把握度的标准,但只要处理一件事情,举手投足就能反映一个人对度把握的水平。
度首先体现在人际关系之中。与初识的人应友善有理,过于热情则显失度。与亲近的人应平常自然,过于多礼则显疏远。要把握度,首先要合乎礼。对长者要敬、对上属要尊、对朋友要诚、对妻子要爱、对儿女要教、对弱者要怜,这都属于礼的范畴。礼是社会规范人际关系的基本准则。在相处过程中如果不遵循礼数,就是失礼,比如对长者不敬、对朋友不诚、对儿女不教等。在合乎礼的前提下,仍然还有一个度的把握。比如,“诚”是朋友相处的原则,但具体还需要区分是怎么样一种朋友,和他关系达到什么程度,遇见怎么样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又涉及到那些人,这件事情的性质是什么,只有把这些完全弄清楚,才能最后决定这个朋友怎么处,这件事情怎么去处理,以确定适宜的尺度。在红楼梦中,我们能处处看到人与人之间关系把握的分寸程度。第三回林黛玉初见贾母,黛玉正欲下拜,早被祖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在这里黛玉不拜,有失尊长之礼,但如果贾母等着黛玉拜了,再搂入怀中,又失亲情相见之切。贾母只是“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这一句如千斤力量之笔,把贾母思念外孙的急迫心情活灵灵地表现出来。贾母给黛玉介绍王熙凤时说到:“她是我们这里的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叫她凤辣子就是了。黛玉则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从这句话中我们没有丝毫感觉到贾母没有教养,有失分寸,而是觉得这句话把王熙凤的泼,把贾母对王熙凤的信任和亲近一下表现出来,分寸把握地妙不可言。黛玉初见表嫂,笑而有礼,并以嫂呼之,完全合乎礼数。
不只处人,做事也有度的问题。人不活动对身体有害,活动过度对身体也无益,所以锻炼也应该把握到一个合适的程度。论语讲君子应该“呐与言而敏于行”,但也并不是说在什么时间说话少都好,该说明自己观点,该争得自己权利的时候,就应该说,而且要说清楚、说明白。何时该呐,何时该敏,全是一个度的把握。写文作画就更讲究度了。作文时并不要把所有话都说出来,需留给读者思考的空间。鲁迅先生谈写作时说:“竭力将可有可无的字、句、段删掉,毫不可惜。” “删繁就简三秋树”是郑板桥作画的秘诀。有一年我踩着雪到净业寺遇见释和尚,他给我讲在临摹兰亭序时说:一副字并不是完美无缺就一定好,王羲之的《兰亭序》中间有填字,有涂圈,这些丝毫没有影响这部作品的不朽价值,反而让人们领悟到了完美并不是一个静止的结果,而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
红楼梦第五回有一幅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幅对联其实在给我们讲处事有度的方法。人情练达一定能够处事有度,人情练达是需要历练的,那些经过大世面、大风雨、大历练的人,言谈举止、举手投足都会让人觉得雍容有度、恰到好处,贾母、王熙凤、薛宝钗都是人情练达达到极致的人。人情练达的前提是洞明世事。贾母就不说了,王熙凤是百里挑一的聪明伶俐之人,她对人情世故的理解非一般人能比。薛宝钗更不一般,对人情世理认识的深度,人情世故拿捏的程度在大观园中没同辈可攀。在二十二回,宝钗生日上贾母让宝钗点戏,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卧五台山》。宝玉感觉她点了一出热闹戏,便不喜欢。宝钗给他说到了戏中的《寄生草》““慢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梯度在莲花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听了,称赞不已,并因此而初悟禅机。在宝玉悟了之后,宝钗却说道:“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昨儿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机锋,最能移性。”从这里能看出宝钗在这个问题上的见识和思想深度要高出宝玉许多。
要做到有度,先要明事理。能够勘破事情的来龙去脉、是非曲直、彰显屈掩,才能知道何时该投足,何时该收手,才能恰好把握处事的分寸和尺度。要做到有度,待人应该友善。为人处事能够待人友善,多从对方角度考虑,给人留有余地,是处理好人际关系的诀窍,“善人者,人亦善之。”做到有度的关键是一个诚字。诚乃天之道,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诚发乎本真,发乎自然。所以度的最高境界就是从本真发出的自然,就是不偏不易之中庸。孔子讲“七十随心所欲不逾距”,是说人历练到了这个程度,一切顺从内心自然的召唤,皆能合时有度。当然,这必须经历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顺的过程,不经历这个过程,即便到了八十也还把事拿捏不到分寸上。
(此文登载于2017年4月17日《西安石油大学报》)
2016年2月29日草成
2025年11月1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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