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秋（附诗评）

孙继廷

疏雨叩秋窗

孤灯照夜长

欲书红叶冷

搁笔又思量

诗评《叩秋》     

侯海荣

这首《叩秋》，短短二十字，却层层递进，把“秋夜独坐，欲书还止”的心理状态写得极细、极冷、极动人。 

1. 疏雨叩秋窗

“叩”是全诗题眼，也是最先撞进耳膜的动作。雨本无声，著一“叩”字，便似有人轻敲窗棂，把一个“秋”字当作有质感的实体来叩问。既点季候，又暗示诗人心里已被秋意叩响。疏雨，不是暴雨，而是时断时续的“残雨”，更添寥落。  

2. 孤灯照夜长

由听觉转视觉。窗外雨声稀，窗内一灯如豆，灯光与夜色形成“小”与“大”的悬殊对比；“长”字落在句尾，把时间拉伸，仿佛那盏灯永远熬不到天明。孤灯与人，实互为镜像：灯孤，人更孤；夜长，愁亦长。  

3. 欲书红叶冷

再转动作。秋夜最宜“红叶题诗”，但诗人刚欲下笔，却先感到“冷”。这冷，既是红叶被雨浸过的物理温度，也是诗人心头陡然升起的“诗不成”寒意。一个“冷”字，把外物与内情焊接在一起，完成由景到情的过渡。  

4. 搁笔又思量

动作戛然而止。前面“欲书”是起势，这里“搁笔”是落势；中间没有任何铺陈，便形成最强烈的顿挫。诗人为何“又思量”？也许发现任何语言都抵不过秋夜的空旷；也许想到红叶终要飘零，题诗只是徒增伤感；也许……诗人不说，只留空白，让读者在“又”字里听到一声无人回应的叹息。  

全诗四个动词——“叩”“照”“书”“搁”——都是硬质感的单音字，像四记铁锤，敲在读者心上。尤其“叩”与“搁”首尾呼应：一个是秋夜对诗人的叩问，一个是诗人对秋夜的弃答；一个“起”，一个“收”，形成封闭而压抑的心理回路。  

镜头从窗外雨声→窗内灯火→案上红叶→手中之笔，视野越收越小，光线越来越暗，温度越来越低，情绪越来越弱，最后以“搁笔”定格，仿佛把镜头关掉，观众仍坐在漆黑里。  

诗中无一字直接写“愁”，却句句是愁；不写“孤独”，却灯孤、雨疏、红叶冷，共同把孤独撑满。末句“又思量”把故事截断，留下大片无声，正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这首诗写的是“创作焦虑”与“存在焦虑”的叠影：

诗人本想借红叶题诗，把秋夜凝固成文字，却发现语言在巨大的季节轮回面前如此苍白；于是“搁笔”。然而又不甘心，于是“又思量”。

这一“欲书”一“搁”一“思量”，正是每一个试图用文字对抗时间的人，都经历过的无力与倔强。  

《叩秋》题目极简极有力，完成了对“孤独、寒冷、无奈”三重情绪的深度雕刻。

它不止写秋，更写“人在秋面前”的渺小；

它不止写红叶，更写“诗在命运面前”的迟疑。

于是，当诗人轻轻搁笔，我们也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更长的夜色里，被疏雨一声声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