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编者按】
一碗黄豆,能磨出豆浆的清甜,能凝出豆腐的软嫩,能晒出豆干的紧实,亦能酿出臭豆腐的独特——王记豆腐坊里的寻常日常,藏着最朴素的生存智慧,也写尽了中国人对“踏实”二字的执念。因王记豆腐坊的豆香有了具象的温度——磨盘转动的“吱呀”声、豆浆煮沸的热气、臭豆腐煎得外焦里嫩的香气,不仅勾勒出一门老手艺的日常,更藏着中国人最朴素的生存哲学与致富智慧。
作者强军先生创作的【散文】《豆腐人生:一块黄豆里的生存哲学》,文中的王师傅,用一块黄豆演绎出“软能屈、硬能伸”的生活韧性: 豆浆稀了是豆腐脑,压硬了是豆腐干,哪怕发黏变质,也能腌成臭豆腐重获新生;他更将这份“变通”延伸至生活,带街坊用豆渣做黄豆酱、用卤水腌萝卜,让一门手艺撑起整条街的安稳日子。没有轰轰烈烈的叙事,却以一碗豆腐脑的暖、一份豆腐礼盒的实,道透“万无一失”从不是空想的捷径,而是对食材的敬畏、对困境的突围,以及对邻里的热忱。
当速食文化裹挟着快节奏生活向前,这篇散文如同一缕慢下来的豆香,提醒我们:真正的富足,从不是独自拥有金山银山,而是用双手把平凡食材琢磨出滋味,用真心带身边人把日子过红火。强军先生以细腻笔触,让宝鸡老街的豆腐香飘出纸外,也让我们读懂:最踏实的人生,从来都像做豆腐——用心打磨每一步,平凡亦能酿出不凡。(543字)

【散文】
豆腐人生: 一块豆腐
里的生存哲学
作者: 强军/陕西宝鸡
老街巷口的王记豆腐坊,总在天刚蒙蒙亮时飘起豆香。磨盘转动的“吱呀”声混着蒸汽,把整条街从睡梦里唤醒。王师傅总说,他这辈子就认豆腐,因为这东西“软能屈,硬能伸,就算坏了,也能活出另一番滋味”。后来人们才明白,这朴素的道理里,藏着比“万无一失”更动人的生存智慧——不仅能把自己的日子过稳,还能带着街坊一起把日子过旺。

飘着细雨的清晨,常能看见王师傅做豆腐的身影。他从泡了整夜的黄豆缸里捞起豆子,圆滚滚的颗粒吸足了水分,在掌心轻轻一捏便泛出白浆。“做豆腐就像过日子,急不得。”他把黄豆倒进石磨,一手推磨,一手往磨眼里添水,乳白色的豆浆顺着磨盘边缘缓缓流淌,像一条细碎的银河铺在青石台面上。磨好的豆浆要倒进大铁锅,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王师傅握着长柄木勺不停搅动,“火大了会糊,火小了煮不透,得像看着自家孩子似的上心”。
等豆浆煮沸,他往锅里点石膏水的动作轻得像在撒盐。“这一步最关键,石膏多了豆腐老,少了凝不起来。”说话间,原本翻滚的豆浆慢慢安静下来,表面结出一层薄如蝉翼的豆皮。王师傅用竹篾轻轻挑起,挂在竹竿上,阳光透过雨雾照过来,豆皮泛着琥珀色的光。“你看,这豆皮就是意外之喜,本来是做豆腐的副产品,现在城里人抢着要,蘸点酱油就能当下酒菜。”他笑着把豆皮叠好放进竹篮,仿佛那不是寻常吃食,而是精心雕琢的宝贝。

豆浆渐渐凝固成嫩豆腐,王师傅把它们舀进铺着纱布的木模里,压上石板。“压得轻些,就是能用勺子舀着吃的豆腐脑,撒点虾皮紫菜,暖乎乎一碗;压得重点,就成了能切方块的豆腐,炖白菜、炒青椒都香;要是压上大半天,水分挤干了,就是豆腐干,能腌能熏,放半个月都不坏。”他边说边掀开另一块石板,底下的豆腐干泛着浅黄,咬一口紧实弹牙,豆香在嘴里散开。人们常说“做豆腐最保险”,原来这份保险,从不是坐享其成的安稳,而是对食材的通晓,是把每一种可能都变成惊喜的能力。
王记豆腐坊也曾遇到过卖不出去的日子。那年夏天格外炎热,豆腐放半天就发黏,眼看一屉屉豆腐要坏,王师傅蹲在门口愁得抽烟。邻居劝他降价甩卖,他却摇头:“降价不是办法,得想办法让豆腐‘换个活法’。”那天晚上,他在坊里折腾到半夜,把发黏的豆腐切成小块,泡进加了盐和花椒的卤水里。三天后,掀开坛子,一股独特的臭味飘出来,却引得路过的年轻人好奇:“王师傅,这是什么?”他笑着舀出一块,用油煎得外焦里嫩,“尝尝,臭豆腐,越臭越香”。

没想到,这“救急”的臭豆腐,后来成了巷口的招牌。每到傍晚,放学的孩子、下班的工人都围在豆腐坊门口,等着买刚煎好的臭豆腐。金黄的豆腐块裹着辣椒面,咬开时外脆里软,臭中带香的滋味让人忍不住舔嘴唇。“你看,本来要扔的东西,换个法子,就成了宝贝。”王师傅擦着额头的汗,眼里满是欣慰。原来“万无一失”从不是不会出错,而是错了之后,还能找到新的出路——就像豆腐,稀了是豆腐脑,硬了是豆腐干,就算长毛了,也能变成让人回味无穷的臭豆腐。
王师傅做豆腐的手艺,是从他父亲手里传下来的。他说,父亲当年在生产队做豆腐,最难的时候,全队人就靠一碗豆腐脑充饥。“那时候没有石膏,就用草木灰水点豆浆,做出来的豆腐有点涩,可大家还是抢着吃。”后来生产队解散,父亲带着磨盘回了家,在巷口支起豆腐坊,“父亲说,不管日子多苦,只要还有黄豆,就能做出豆腐,就能活下去”。现在,王师傅的儿子也开始学做豆腐,小伙子嫌磨盘太慢,想买电动磨浆机,王师傅没反对,却要求他先学会用石磨:“电动的快,但石磨磨出来的豆浆更细,豆香更浓。做豆腐,不能丢了老底子。”

曾有人问王师傅,做了一辈子豆腐,有没有想过转行做别的?他指着坊里的磨盘,笑着说:“你看这磨盘,转了几十年,磨碎了无数黄豆,也磨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路,只有肯琢磨、肯坚持的心。”他说,去年有个年轻人来学做豆腐,没几天就嫌累,说“做豆腐不赚钱,不如去开网店”。可没过多久,年轻人又回来了,说网店竞争太激烈,还是觉得做豆腐踏实。“我没骂他,就教他做豆腐脑,让他推着小推车去学校门口卖。现在他每天能卖两百多碗,比开网店还红火。”
王记豆腐坊,就像巷口的一棵老槐树,不显眼,却透着股韧劲。春天,王师傅会用新磨的豆浆做豆腐花,撒上新鲜的槐花。那时巷口的槐树枝头刚缀满白瓣,他一早会让儿子去摘些没沾尘土的槐花,清水淘洗后撒在嫩白的豆腐花上,花香混着豆香,引得晨练的老人纷纷驻足。有腿脚不便的老人来买,他还会多舀一勺,说“春吃花,养精神”,老人家笑着接过,连声道谢。

夏天的豆腐坊最是热闹,也最考验功夫。天刚亮,王师傅就把泡好的黄豆搬去通风的屋檐下,避免豆子在高温里变质。磨好的豆浆煮好后,他会先倒进陶缸,再把陶缸放进井水里镇着,这样豆浆凉得快,做成的豆腐脑也更爽口。为了让订了臭豆腐的顾客及时拿到新鲜的,他特意让儿子改装了小推车,车斗里放着冰桶,把煎好的臭豆腐装在锡纸盒里再放进冰桶,就算送到两公里外的小区,豆腐还是热乎又不发黏。傍晚时分,小推车旁总围着一群孩子,手里攥着零钱,等着那一口外脆里嫩的臭豆腐,叽叽喳喳的笑声能传到巷尾。
秋天的豆腐坊满是醇厚的香气。王师傅会把晒干的豆腐干切成条,用酱油、冰糖、八角慢炖,做成酱豆腐。炖好的酱豆腐装在陶罐里,封口前撒一层芝麻,放在阴凉处腌上十天半个月,开罐时满街都能闻到酱香。街坊邻居爱用这酱豆腐配粥,说“秋天贴秋膘,酱豆腐最下饭”。他还会挑些品相好的酱豆腐,用小玻璃瓶装好,送给远方的亲戚,瓶身上贴着手写的“秋食酱豆腐”,简单却透着心意。

冬天的豆腐坊是巷口的“暖房”。王师傅会在坊里支起一个煤炉,上面放着大铁锅,锅里煮着豆腐、白菜、粉条,路过的人不管买不买豆腐,都能进来喝一碗热汤。煤炉旁还放着保温桶,装满刚做好的豆腐脑,桶外裹着厚厚的棉被,这样就算到了上午,豆腐脑还是温热的。有早起扫街的环卫工人来买豆腐,他总会把豆腐放在温水里温一下,说“冬天吃凉的伤胃,温着吃舒服”。雪天路滑,他还会在豆腐坊门口撒些炉灰,方便街坊走路,大家都说“王师傅的豆腐暖,心更暖”。
随着老街里年轻人越来越多,王师傅也琢磨起了“新法子”,让豆腐坊的“致富路”越走越宽。儿子教他用手机接订单,他特意在豆腐坊门口贴了二维码,写着“提前预订,新鲜直达”。起初只有几个上班族试着订,后来订的人越来越多,有订豆腐脑当早餐的,有订豆腐干做凉菜的,还有订臭豆腐当夜宵的。王师傅每天晚上会把订单记在本子上,按地址分好类,第二天让儿子骑着电动车配送,最远能送到城郊的小区。“以前只做街坊的生意,现在手机一响,生意就到了家门口。”他笑着说,订单多的时候,一天能多卖几十斤豆腐,收入比以前翻了近一倍。

逢年过节,王师傅还会做“豆腐礼盒”。礼盒里装着豆腐干、酱豆腐、豆皮,还有一小罐新鲜豆浆,外面用红绳系着,贴上“福”字,看着就喜庆。一开始是街坊让他帮忙装几盒送亲戚,后来周边的小超市也来找他进货,说“这礼盒实在,比送烟酒实惠”。春节前一个月,礼盒就开始供不应求,王师傅和儿子每天要忙到半夜,还是有顾客打电话来订。“以前过年只想着多做些豆腐,现在知道了,把豆腐‘包装’一下,就能变成过节的‘抢手货’。”他摸着刚做好的礼盒,眼里满是成就感。
王师傅还发现,城里的餐馆爱用“老手艺豆腐”做招牌菜。他主动联系了几家餐馆,送过去样品,餐馆老板尝了之后都很满意,说“这豆腐有豆香味,比超市里的盒装豆腐好吃”。现在有三家餐馆长期从他这里订豆腐,有的用来做“豆腐煲”,有的用来做“麻婆豆腐”,还有的把臭豆腐炸了做“特色小吃”。餐馆的订单稳定,王师傅每天早上都会先把餐馆要的豆腐准备好,再做街坊的生意,“有了餐馆的订单,就像有了‘定心丸’,就算天气不好,也不怕豆腐卖不出去”。

日子慢慢好起来,王师傅看着巷里几个赋闲的街坊,心里又动了念头:“光我一个人赚不算本事,大家一起赚才叫好日子。”他发现做豆腐剩下的豆渣、磨豆浆过滤的豆皮,还有腌臭豆腐剩下的卤水,都是“宝贝”——豆渣能做黄豆酱,豆皮能晒成干货,卤水能腌萝卜。于是他把街坊们召集到一起,免费教大家做这些豆腐衍生品。
住在隔壁的张婶,丈夫去世得早,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紧巴。王师傅教她用豆渣做黄豆酱:把豆渣晒干,和辣椒面、盐、生姜末拌在一起,装进坛子密封,晒上一个月,就是喷香的黄豆酱。张婶按他说的做,第一批黄豆酱刚做好,就被街坊们买走了大半,后来王师傅还帮她把黄豆酱放进豆腐礼盒里卖,现在张婶每个月能多赚一千多块,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巷尾的李叔,以前在工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一直没找到稳定工作。王师傅看他手巧,就教他做豆皮干货:把新鲜豆皮挂在通风的架子上,晒到半干时收起来,切成小块,用塑料袋装好,既能当零食,也能炖菜。李叔学得认真,晒出来的豆皮金黄透亮,王师傅把餐馆的豆皮订单都交给了他,“餐馆要的量大,你踏实做,肯定能赚钱”。现在李叔每天能晒几十斤豆皮,收入稳定,再也不用愁找不到活干。
就连腌臭豆腐剩下的卤水,王师傅也没浪费。他教巷里的王奶奶用卤水腌萝卜:把萝卜切成条,晒到半干,泡进卤水里,腌上一个星期,萝卜又脆又香,带着淡淡的豆腐味。王奶奶的卤味萝卜在巷口一摆,很快就被抢光,后来还被小区的超市看中,每天都来拿货。“以前觉得卤水是废品,扔了可惜,留着占地方,没想到还能帮王奶奶赚零花钱。”王师傅笑着说。

慢慢的,老街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豆腐产业链”:王师傅做豆腐、臭豆腐,张婶做黄豆酱,李叔做豆皮干货,王奶奶做卤味萝卜,大家的产品既能单独卖,也能搭配成“老街豆腐礼包”,通过王师傅的线上订单一起卖往城里。每到月底,大家还会凑到豆腐坊里算账,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下个月要做多少货,要开发什么新产品。王师傅总说:“一块黄豆能做出多种吃食,一群人能把日子过成好日子。这才是做豆腐真正的‘万无一失’——不是自己赚得有多多,而是大家都能靠着这门手艺,把日子过得稳稳妥妥。”
“做豆腐和做人一样,得想着别人,也得跟着时代走。”王师傅常说,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就守着这豆腐坊,把黄豆变成各种各样的豆腐,让大家吃得香,自己也过得踏实。有人问他,现在赚的钱够花了,怎么还不歇着?他指着坊里的磨盘,说“这磨盘转了几十年,早就和我分不开了。再说,街坊们爱吃我的豆腐,餐馆还等着我的豆腐,我歇了,他们怎么办?”

在豆腐坊的角落里,放着一本旧账本,上面记着每天的豆腐销量,还有街坊邻居的欠款。王师傅说,这些欠款大多是几年前的,有的人家境不好,他就没催过。“你看这个李婶,三年前欠了五块钱,去年她儿子考上大学,特意来还了钱,还带了袋苹果。”他摸着账本,眼里满是温暖,“做豆腐赚的是小钱,可攒下的人情,比钱更金贵”。原来,他所谓的“万无一失”,从来不是指赚多少钱,而是指用一块豆腐,连接起邻里之间的温情,也连接起一份踏实的生活,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如今,巷口的高楼越来越多,超市里的盒装豆腐也越来越精致,可王记豆腐坊的生意依旧红火,巷里的“豆腐产业链”也越做越稳。每天清晨,还是会有人冒着寒风排队,为了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脑,或是一块带着余温的豆腐干;张婶的黄豆酱、李叔的豆皮干货、王奶奶的卤味萝卜,也成了老街的“招牌”,吸引着城里的人来打卡。王师傅说,他打算明年把豆腐坊旁边的空房子租下来,改成“豆腐体验室”,让城里的孩子来学做豆腐,“让他们知道,一块黄豆要经过多少功夫,才能变成碗里的豆腐,也让他们知道,靠双手劳动赚钱,是最踏实的事”。

有人曾在离开老街时,收到王师傅递来的“老街豆腐礼包”,里面装着刚做好的豆腐、臭豆腐,还有张婶的黄豆酱、李叔的豆皮。“路上吃,都是老街的味道。”他笑着说。后来,那人在火车上打开礼包,黄豆的香、豆腐的鲜、酱料的浓混在一起,引得邻座的人频频侧目。那一刻,那人忽然明白,王师傅说的“万无一失的致富之路”,从来不是靠一块豆腐赚多少利,而是靠一份手艺、一颗热心,把平凡的食材变成生活的滋味,把孤单的日子过成热闹的光景。
所谓“万无一失的致富之路”,从来不是指一条平坦无阻的捷径,而是像做豆腐一样,能在柔软时保持初心,在坚硬时坚守本色,在遭遇意外时笑着转圜,在日子向好时懂得分享。就像王师傅说的,一块黄豆能磨出豆浆,也能磨出人心;一盘豆腐能暖透肠胃,也能暖透街坊。只要肯琢磨、肯坚持、肯分享,就算是最普通的手艺,也能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磨出一段有滋有味的人生。
这,就是豆腐人生的真谛——不追求独善其身的“万无一失”,只追求用心做好每一块豆腐,用心带好每一个街坊,让自己的日子有奔头,也让别人的日子有盼头。而这样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太差。(5097字)

【编后语】
文中的王师傅,不是叱咤风云的企业家,只是守着磨盘的手艺人。他懂豆腐的“脾气”,知道如何在软硬之间找到平衡;他也懂生活的“门道”,能把滞销的豆腐变成招牌,能让老手艺跟上新节奏,更能带着街坊把豆渣、卤水都变成“宝贝”。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万无一失的致富路”从不是空想的捷径,而是对食材的敬畏、对困境的变通,以及对邻里的热忱。
当城市的霓虹越来越亮,当速食文化逐渐占据餐桌,王记豆腐坊飘出的豆香,更像一种提醒:真正的安稳,从不是坐享其成,而是用双手把平凡的日子琢磨出滋味;真正的富足,也从不是独自拥有,而是带着身边人一起把日子过旺。
这篇散文没有跌宕的情节,却用一碗豆腐脑的温度、一块臭豆腐的香气,让我们读懂了中国人最踏实的生存哲学——用心做事,真诚待人,平凡的手艺亦能撑起不凡的人生。(347字)
共6010字 2025年10月6日于宝鸡
2025年11月2日定稿于宝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