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有寄（外二首）
青梧观澜
电话铃穿过晨雾
在菊花未醒的院落
轻轻放下一个重阳
紫砂壶嘴的白汽
描摹起来访者的轮廓
老领导踏露而行
新主委携山而至
石阶上的青苔
突然学会用年轮计数
廊下那株金桂
替我们记住所有
未及装订的晨昏
茶烟升腾时
过往渐渐显影——
提案上的墨痕
调研途中的星斗
以及议案扉页
那枚深秋的印章
此刻让我们以茶代酒
敬王祁同志眉间
不曾融化的雪峰
那里封存着
整代人的春天
敬韩腊丽同志袖中
正在抽穗的麦浪
新垦的田垄深处
已有晨光破土
小院收纳着
比岁月更重的轻
石凳浮在茶香里
我们谈论年降水量
与民主监督
像多年前那样
用瓷勺丈量民生
任茶梗在碗底
竖成一片森林
当夕光浸透藤椅
请收下这袋菊花种
来年不必问
哪朵云曾在此驻足
只消看新生的根系
如何在大地深处
续写我们未完成的
春天
《庙会纪事》
——三月初十，贾村古庙会
香火在娲皇庙前叠成云梯
状元桥是张紧绷的琴
二十代书生踩出喑哑的徵音
奎星楼飞檐下，悬满褪色的准考证
青石缝渗出墨汁，洇染今日庙会：
糖画摊主用铜勺勾画《劝学篇》
泥人李把历代状元捏成卡通脸
古槐与新楼隔着状元桥对视
亲子乐园里，旋转木马驮着纸鸢
钢筋正从戏台地基向上生长
东城名邸的玻璃幕墙后
某块积木轰然堆成学区房
黄昏时我登上奎星阁
看见娲皇垂目，指尖缠绕着
状元桥琴弦、新楼盘电缆与
孩子们遗落的塑料风筝线
而香灰正簌簌落向摊主的二维码
像一场迟到了三百年的雪
覆盖所有功名与学区房认购合同
在电子木鱼声中，轻轻融化
《鹰之志》
多数时候，你并不在风暴里翻卷，
而是立在雷电淬炼的峰巅，
沉默地数着星辰、饮着寒霜，
谁也无法丈量你的孤独，
只看见，崖石烙着你爪痕的勋章。
多数时候，你并不追逐日光，
却在云层撕裂时点燃苍茫，
俯仰、悬停、或是逆风而上，
每个姿态都篆刻成传说，
让群山在你翅下跪成波浪。
骤雨或是雪暴，巉岩或是断谷，
残阳或是冷月，烈焰或是冰霜，
从未动摇你凝视的方向，
你不是诸神的使徒，
而是刺破天幕的黑色锋芒。
你羽翼间藏着轮回的秘语：
当老喙在峭壁上撞出火星，
当陈羽被狂风一片片凌迟，
血珠渗入花岗岩的裂缝——
深渊里正孕育着新生的岩浆。
没有鸿鹄迁徙的优雅，
唯有断喙重铸的铿锵，
直到你衔着黎明破云而出，
在沸腾的苍穹之上，
所有气流都为你铺成王座！
你向蜷缩在巢中的雏鸟宣告：
飞翔
靠的不是顺风，
而是折断又重生的脊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