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念 周 涛
一一谨以此文纪念周涛先生去世两周年
作者:王安润 朗诵:沈虹
清楚地记得,那天——2008年仲夏时节一大早,刚到的《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头题让我眼前一亮。整整一个上午,读着周涛的散文《喀什是梦》激情四射、浮想联翩,若不是在办公室,定会聊发少年狂的。
与农民兑到了好种子、车工拥有了合金钢刀具、战士领到了一把好枪一样,好文章就是文化人心中的种子、刀具和好枪。现在,我反复咀嚼《喀什是梦》,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大声朗读起来:大约30年前,我曾对生活了8年的喀什有过这样一句评论,我说:你可以一眼望穿其他城市的五脏六腑,但你永远无法看透喀什那双迷濛的眼睛……
编辑部的同志们后来回忆道,那天我这个酷爱文学的报社头儿有点异常。不错,整整一天我都有点异常。但是,值!因为对这篇散文的喜爱,同为报人的我,反反复复研究起这期《人民日报》,确切地说是琢磨大地副刊。好家伙,这是“橘洲杯·感悟文化名城”征文哪。我一目十行读完了征文启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征文规格很高,由人民日报文艺部举办,要求极严。征文启事起笔就让人心驰神往——泱泱五千年中华文明,孕育了众多的历史文化名城,仅国家公布的就有100多座。文化名城是中华文化集大成者,蕴涵了华夏文明的丰富、灿烂、深厚……
征文形式不拘一格,旨在以人文的视角,反映文化名城的悠久历史,绚丽文化,秀美自然,以及城市的深刻变化,展现出中国文化名城的风采魅力,生机活力。这,非一般文字功底可为之。
征文活动吸引了众多知名作家,王安忆、蒋子龙、刘醒龙等频频亮相。《喀什是梦》在头题推出,且不说文章有多棒,仅“喀什是梦”四个字已足以吸引数以万计的眼球。喀什,这个中国西部历史悠久的古城走进千家万户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晚上,一向睡眠极好的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难道散文还可以这样写?像剥笋一般,融思想、哲理、描述、抒情于一体,丝丝入扣地给读者解答了“为什么喀什是梦?”在我这个爱乱联想的新闻工作者眼里,这哪是是散文,分明是在用“欧亨利式”小说手法写散文,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最终让人心悦诚服,对人民日报编辑的慧眼识珠暗暗称道。
那么问题来了,喀什是梦,我们生于此长于此工作于此的南疆重镇库尔勒又是个啥?此时它被南来北往的人们亲切地誉为梨城和油城,凭什么?沿着这个思路,我跟库尔勒较上劲了。城市与人,人与自然……越较越有劲!春秋两季活了起来,孔雀河翻起浪花,满树梨花,一河游人……巍峨的铁门关、一览众山小的龙山,再远点,是那耸立的油井架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一个通宵达旦,散文《走进库尔勒》应运而生。一个声音很强劲地响起,投出去,打“橘洲杯·感悟文化名城”征文!或许是《喀什是梦》给了我勇气,鼠标一点,如同只耕耘不期收获的农民般地投出去了。
对一个人的崇拜,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假以时日的。我对周涛的敬仰由来已久,只是我们离的太远了。说远,隔着一座天山,库尔勒距乌鲁木齐不过区区475公里,连个千里迢迢都够不上。为什么会如此?神交,这样解释合理些。读他的诗,那是开创一代诗风的新边塞诗;读他的散文,那是引领创作走向的大散文;听他的传奇故事,那是一名军人筚路蓝缕的艰辛历程……一座“山”就在心里慢慢耸立起来。终于有那么一天,我与周涛谋了面。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于我而言,相当于商海的哥们儿掘到的第一桶金。自治区作家协会、《中国西部文学》联合举办的第三届“支边青年”文学征文颁奖仪式,在首府光明路上的博格达宾馆举行。作为为数不多的获奖者,我有幸翻越天山走上领奖台。说是台,不是很确切,就是宾馆最大的会议室里金丝绒铺了个主席台而已,可主席台上的人就不得了了,个个如雷贯耳。做梦都没想到,文坛大师王蒙居然从北京赶来了,还给站在中间的我颁了奖!当时,握着那双写出过《青春万岁》《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等脍炙人口之作的大手,我有点恍惚。因为大咖云集,眼睛顾不过来,远远地望着周涛,只能在心里热一下,委实有点对不住。颁奖仪式后的时间,既热烈又稍纵即逝,鼓了几次劲,也没有“阿米尔,冲!”的勇气。毕竟,我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倒是借着相握王蒙先生手的余温,一气呵成了洋洋万言的《大笔如椽写春秋》。不管怎样,握了王蒙的手,与神交已久的周涛谋了面是事实。比之获奖,这才是我人生的一笔财富呀。
一次自治区文代会上,巴州作家刘友军拉着我一起与周涛合了个影。仅仅是合影,没捞上说几句话,他就被别人生拉硬拽,走了。从此,对周涛作品我更加关注了,直到《喀什是梦》横空出世。
好运接踵而至。2010年10月,上了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头题的《走进库尔勒》,幸运地获得“橘洲杯·感悟文化名城”征文二等奖。泪水盈眶之际,我脑海里闪现的是四个字:喀什是梦!《大笔如椽写春秋》刊发在《中国西部文学》,2003年夺得“红太阳”杯纪念毛泽东诞辰110周年全国报告文学大赛特等奖。我首次来到韶山,领取了报告文学的第一个大奖。
一年后,我再次翻越天山进入乌鲁木齐,成为省级新闻媒体一员。第一时间就想拜访军区大院内的周涛,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带我去。倒是来到博格达宾馆,端坐那间对我意义深远的会议室陶醉了一番。很温馨,也很提气,直到服务员一催再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之后的日子紧张而忙碌,电视工作的特殊性没有时间让我再想文学创作的事儿。可在电视片领域,周涛依然是一盏灯塔,引领航向,避免暗礁险滩少走弯路。他担任总撰稿的大型纪录片《大西北》是最好的教材,我们反复学习研究。早在1989年,他就参与了大型电视纪录片《望长城》,作为撰稿,足迹几乎踏遍西部每一块土地。《望长城》一经播出,便产生了强烈的轰动效应。他说:大西北的历史文化有那么深厚的储藏量,而且那些事用我们一生也不可能吃透它……
这,就是周涛!就像无法看透喀什那双迷濛的眼睛一样,永远给人悬念、惊喜和启迪。一次,文友邀请我参加聚会,并神秘地告诉我有惊喜。我慨然应允,可前一天,突然一个会议,我飞北京了。后来才知道,文友说的惊喜就是周涛。这次聚会他喝了许多酒,讲了许多段子,妙语连珠是必须的。我懊恼不已,文友们见状,便安慰我还有机会的。
作者与周涛先生(左2)在自治区文代会上合影,依次为新疆作家刘友军、沈苇、黄毅
同在一座城市近在咫尺,怎么能说没有机会呢?问题是,我拿什么去见周涛?自《走进库尔勒》后,“新闻责任田”连连丰收,“文学自留地”几乎绝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惆怅和纠结。周晓影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是新疆广播电视台原副台长,被我们台聘为节目评议员。他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可电视工作经验颇丰,我俩很对脾气。当有人告诉我他是周涛弟弟时,我懵圈了。惆怅归惆怅,纠结归纠结,还是渴望去拜访周涛,周晓影欣然应允带我去见他哥。话是这样说,做起来是那样的不尽人意。先是周涛去内地疗养,他回来了,我又琐事缠身,不在乌鲁木齐。不仅如此,连文友们的聚会我都无暇顾及。要知道,酒场往往是信息的“驿站”,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收获的。
终于,我从岗位上退了下来。我暗暗发誓,写一部拿得出手的书就去见周涛!我参与了自治区作家协会组织的深入生活行动,耳闻目睹了帕米尔高原上的乡村巨变,感悟到了各族人民对共产党的感恩之情。在古城喀什开城仪式的欢快氛围里,我的脑海里却闪出《喀什是梦》:你永远无法看透喀什那双迷濛的眼睛……
回到乌鲁木齐,我构思了长篇报告文学《太阳迟落的高原》。2023年5月,《太阳迟落的高原》获得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我便埋头创作,憧憬着拜访周涛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哪知道,11月7日,新疆著名诗人、资深媒体人高炯浩一个信息发过来,我呆若木鸡。寥寥几字如晴天霹雳:明天我们去送周涛最后一程……怎么可能?顿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次日,在燕儿窝烈士陵园,周涛静静地躺在鲜花丛中。第一次,零距离长时间地看着他——匆匆谋过一次面、合过一次影,却在心中无数次对过话的文学大家。新疆乃至中国文坛一座高山坍塌了,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前来送行的各界人士悲痛万分,从全国各地发来的唁电、唁函悲伤、凝重,无不充满惋惜之情。大屏幕上是周涛生前的活泼身影,播放的是他的配乐散文诗《对衰老的回答》。遗体告别仪式后,文友们举行了“周涛先生追思会”,抒发着无尽的哀思……
那本厚重的题词薄上,是我的肺腑之言:大笔如椽,高山仰止!
2024年1月8日于乌鲁木齐
作者简介:
王安润,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新疆报告文学创作委员会副主任。
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全国“德艺双馨”电视艺术工作者。国家一级编剧。石河子大学客座教授,自治区艺术学院、塔里木大学硕士生导师。
兵团电影电视艺术家协会原副主席兼秘书长;兵团广播电视台原党委委员、副台长。
出版个人专著19部,其中,《沙海击浪》《在六分之一国土上》分获兵团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担任主创的电影、纪录片、广播剧多次获得中国电视金鹰奖、中国电视星光奖,及天山文艺奖、新疆电视文艺一等奖、新疆广播文艺一等奖、兵团“五个一工程”奖、绿洲文艺奖等。其中,《无罪》获第50届休斯顿国际电影节“白金雷米奖”,《杰米拉》获第23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大奖,《我的阿恰》被中国电影资料馆收藏,《守护者》获电影频道收视率第三、市场占有率第四佳绩。《小白杨》、《血缘》分获第三届、第八届亚洲微电影艺术节“金海棠”奖最佳作品奖和优秀编剧奖,《一路有你》获第三届戛纳微电影国际电影节大奖。
长篇报告文学《太阳迟落的高原》获2023年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
朗诵者简介:
沈虹,昵称叶子,一位从新疆兵团走来的她,用声音勾勒岁月与远方。她曾长期深耕电视新闻编辑播音领域,用声音传递时代温度;如今,她既是《都市头条》认证编辑,更是百草园书店、诗词天地、中国农垦杂志、新华网《文艺创客》等多家平台的主播。从新闻现场到文学殿堂,她朗诵的文学作品带着泥土的厚重与文字的深情,散落于互联网各大平台,让每一段文字都拥有了直击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