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助教”
——读王维周先生《我的助教生涯》
王维周教授一九六二年大学本科毕业。这批学生在校期间,国家正处于经济极端困难时期,但却也是我国高等教育水平臻于完善的高光阶段,其培养质量之高是空前的。那个时期的教科书,用的都是粗糙、发黑的再生纸,但编撰水平却很高,内容非常完备而详实,是之后很长时间内最好的参考书。他们那个时期的大学生虽然是饿着肚子上学,连颜回的“箪食壶浆”都达不到,却是心无旁骛的刻苦钻研、奋力攀登。这一代人之后很长时间内,在国家建设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王教授之所以能被选拔留校任教,无疑是同学里出类拔萃的。从六二年毕业到六五年文革前夜,王老师作为名教授的助手,实际上等于经历了研究生的学习过程,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经历为他之后在教学和科研领域纵横驰骋打下坚实基础。在作了三年教授助手之后,王老师立即被推上三尺讲台,说明他在教授精心培养下,已经日趋成熟,出类拔萃了。
正当王老师意气风发、大展宏图之际,却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动荡。在此情况下,王老师保持了一个学者的本分和清醒的头脑,作了一个冷眼旁观的“逍遥派”。更可贵的是他不愿意随波逐流、虚度年华,主动要求“下厂锻炼”,参与多个建厂工作。在哪个举国狂热的年代,能心无旁骛、脚踏实地埋头业务,实属难能可贵。不仅为国家经济建设做出贡献,在实践中夯实了理论基础,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像王老师这样“别人皆醉我独醒”的高人并非个别现象,而是有一批这样独立特行的高人。我所在学校亦不例外,比较突出的有一位教数学的潘老师,别人在闹革命、混日子的时候,他埋头书斋,潜心专研业务。改革开放以后他成了独树一帜的学术权威,在教学科研上颇多建树,成就斐然。退休后成了西安地区考研辅导的名师。更令人赞佩的是以八九十岁高龄到处受邀开讲古典诗词,并以此上了中央电视台。王维周老师,亦是如是,作为蜚声业内的资深化工专家,退休后耕耘文坛,发表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令人赞佩不已。
在那个“史无前例”的特殊时期,全面停止了职称评定晋升。其实就王老师实际学术水已远远超越“助教”这个名头,早已成为教学和科研骨干了。他的“助教”是带引号的,不乏调侃的幽默意味。记得改革开放初恢复职称评定,全省只有区区二、三十个副教授名额,评定后名单登省市官方报纸公布。跟“范进中举”一样,憋的太久一旦放开,竟轰动一时。之所以还有记忆,因为我所在那个教研室主任,也是我的老师榜上有名。当时王老师被评为“讲师”是历史对他的亏欠,这一步跨了整整二十三年。但众所周知,西北大学积压的人太多,好几位文革前的老“讲师”没有时间条件去提升而去世,更不要提“副教授”。王老师以“讲师”的身份主讲多门专业课,表明了他的实力,而且在科研方面也有一定建树,特别是在能源化工方面有突出贡献。
以前的老牌大学,在培养青年教师方面都有自己独特而行之有效的方式。一般都是给讲课老师当助教,甚至从数学、物理等基础课开始,最后再转入专业课,以图逐步夯实基础。我自己也曾经有过类似经历,担任过高等物理、材料力学、钢结构(专业课)的辅导老师。那时讲课老师除了讲大课外,基本不和学生近距离接触。作为“助教”工作内容大致是跟学生一起随堂听课,学生自习时到各班教室答疑辅导、讲习题课、批改作业、监考和判考卷等等。礼记箴言: “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当助教,就是一个在“教”中“学”的过程。以己昏昏,何以使人昭昭?自己吃不透,理解不深,何以答疑解惑?因而在此间汲取知识的广度和深度,绝非一般课堂学习所能企及。“助教”作为校方对初涉教学领域者培养提高的手段,就不难理解了。此外,如王老师那样给权威教授当助手,也是非常好的培养方式,一般对这个角色要求是非常高的,首先,学业上应是非常优秀,并且有很高悟性,必须能跟上教授的研究步伐,工作上达到默契。通过帮助教授做实验、整理论文和协助计算等工作,提高是很快的。我也曾经帮教授做过论文插图,更多的是对论文推导公式进行编程验算等工作。计算的大部分都是微分方程和线性代数、概率统计等内容。上世纪八十年代,电脑技术还不太发达,像矩阵求秩、相乘还得自己用“高斯”法等经典原理编程,颇具一定难度。遇到编程出错卡壳时,经常搞到通宵达旦。当时教研室对我们青年教师的培养除了参加每周五的学术交流会,还指定了资深教授给我们开小灶,一对一辅导。具体做法是每学期指定一本书,要求必须融会贯通。记得其中一本是没有翻译的英文原版《结构稳定原理》,先自己翻译解读,由指导老师答疑解惑,批改我们作业,每章节都要考试。通过配合教授做科研,以及参与教研室主持修定国家《钢结构规范》的实验研究,慢慢了解了科研的来龙去脉,而不再神秘。
当助教有苦也有乐。和王老师一样,也遇到过学生的刁难。记得一次学生在课外物理读物中,找了一道难题,当下未能解开,晚自习后熬到凌晨一点才解出,第二天讲给提问者。自此逐步赢得学生尊重与赞佩,心里还是有些微成就感的。有一次辅导材料力学,迅速讲解了他们感到很难的一系列问题,听者一句“哇,神了”!脱口而出,内心还是有些许窃喜的,只是不便形于色罢了。其实最大收获还是自身的提高。这段“助教”经历对之后晋升中、高级职称奠定了必不可少的基础。
斗转星移,大学教学模式发生了巨大变化。随着大学大规模扩招,教学方式日趋粗放。各班小教室取消了,助教工作内容和方式也有很大变化。但绝非“与时俱进”所能一言蔽之。有些优良做法已经淹没在历史的进程里,但某些方面还是值得回味和怀念的。
像王维周教授这样文理兼备的老一辈资深专家,是后辈的楷模。愿先生身体康健,老当益壮,继续发挥潜在能量,为国家贡献,为文坛添彩。
岳枫 202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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