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廖锡龙将军
.文/申甲斌
对越防御作战那几年,老山前线的苦和险,对我们这群扛枪的汉子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可1986年7月那场百年不遇的暴雨,比敌人的炮火更让人绝望,至今想起来,还让人心惊胆战。
7月23日那天,暴雨像老天爷倒下来的一样,下得天昏地暗。原本坑洼的山路被冲成了泥河,桥面被洪水卷得无影无踪,挖了半年的工事,轰隆一声就塌了半边,几门重炮陷在泥里,拉都拉不出来。更要命的是,电话线路全断了,和后方彻底失去联系,吃的喝的也断了供,战士们啃着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喝着浑浊的雨水,硬扛着。最让人痛心的是,兄弟连队那边发生了山体滑坡,几个年轻战友来不及反应,就被厚厚的泥土深深地埋了进去,大家发疯似地乱挖,可最后只挖出几件沾满泥土的军装,整个战场都被悲伤和绝望裹着,连风里都飘着泥土和泪水的味道。
就这样熬了六天,7月29日上午9点多,营阵地指挥所门口突然传来汽车刹车声。我当时是司务长,正和炊事班的战友收拾锅碗瓢盆——刚开完饭,锅里碗里干干净净,米缸都快见底了。抬头一看,一辆小车停在门口,路被冲断了,车根本过不去。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大个首长,身姿笔挺,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从战火里拼出来的硬骨头,气场特别足。
“这是哪个单位?”大个首长开口,声音洪亮有力。教导员王勇赶紧上前敬礼:“报告首长!炮四师(丙)二营营部!”简单寒暄了几句,首长突然说:“正好,就在你这里吃口饭。”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就懵了,赶紧拉着教导员到一边,急得直跺脚:“教导员,咱这儿啥都没有啊!米缸快空了,菜就剩一点咸萝卜和一瓶罐头,这咋招待首长?”教导员也皱着眉,但还是沉声道:“慌啥!有啥准备啥,首长是来前线看我们的,不是来吃饭的!”
我赶紧跑回炊事班,喊着战友们忙活起来。没有肉,就把仅剩的一点咸萝卜切了,再炒了一盘小菜,凑了四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菜,又把剩下的几个冷馒头放进锅里,蒸得热乎一点。整个过程,我手都在抖,生怕招待不好首长,心里又急又愧。
饭端上桌,大个首长坐下来,拿起馒头就咬了一口,嚼了嚼,笑着说:“这馒头蒸得不错,筋道,香!”说完,就着小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没有一点架子,就像我们身边的老班长一样。几个人很快就把饭吃完了,首长放下碗筷,拍了拍教导员的肩膀,叮嘱了几句“照顾好战士、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转身上车,继续赶路了。
直到车开远了,教导员才转过身来对我们说:“刚才那位,是廖锡龙首长!成都军区副司令员,云南前指总指挥!”
我们当时都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那个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将,竟然就这样吃了我们顿粗茶淡饭,没有一点官架子,还夸我们的馒头蒸的好呢!教导员看着我,竖起了大拇指:“小子,应付得不错!”我当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既激动,又愧疚——要是条件好点,我一定会给首长做一顿像样的饭菜。
后来,每当和战友们提起这件事,我们都特别自豪。我们在零距离见到了那位从战火里成长起来的将军,他既是指挥若定的战将,更是平易近人的好首长。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山的硝烟早已散尽,但那场暴雨、那顿简单的饭菜、廖锡龙首长的笑容和那句“馒头蒸得不错”,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里。可惜,当时前线条件太差,我再也没有机会,给首长好好准备一餐饭了。
我见过廖锡龙将军并有机会为将军服务,这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之一。
申甲斌,甘肃省镇原县人,中国双钩书协理事、甘肃省书协会员、南粤作协会员、退休越战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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