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柏乡往事:火红的年代
吕复清
七十年代文革以后,是一个火红的年代,当时每个公社下设好几十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为好几个生产队。
1.大寨田,革命样板戏
那个年代,每个大队都搞农业学大寨,冬季大搞农田水利建设(土话叫打坝),工地上彩旗飘飘,广播喇叭里高声播放着革命歌曲,男女社员们大车拉小车推,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盛况。这种红色劳动,到了过年也不停工,那时有一句响亮的口号:过了腊月二十九,吃了馉馇(水饺)再下手。
劳作了一天,晚上又举行各种文艺汇演,表演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等曲目片段。
那些经典片段,至今久唱不衰,例如《沙家浜》中阿庆嫂的《智斗》,《红灯记》中的“我家的表叔数也数不清”,《临海雪原》中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等等。
晚上还经常放电影,别看那时候我小,还光着腚,放电影放的次数多了,我也记得《红色娘子军》里好人是洪长青,吴琼花,坏人则是南霸天,还清晰记得那句经典台词:打不死的吴琼花。
2.识字班
那个年代还有扫盲班,晚上一大群不识字的婶子大娘嫲嫲们集体坐在小学教室里,老师们教她们认简单的字识字。识字班这个红色词语就是这样产生的。后来社员们把没结婚的嫚姑子(女孩)叫做识字班。至今上了年纪的老人依旧还说识字班这个词语。
火红的年代,在起名字上也赋予了更多的红色气息。那时的梯田不叫梯田,叫大寨田,公路不叫公路叫国防路,所以社员们谁家添了小厮(生了男孩),就起小名叫:大干,国防,建防,田防,中国,兵团,海军,胜利等等数不清的红色名字。
俺东邻居大娘别看是个寡妇老婆,她认得字,每年贴的对联她都认识,也给她的几个儿子起名叫田防,建防等名字,西邻居嫲嫲的大儿子尽管生下来就是瘫骨(瘫痪),依旧给了一个名字:建防。俺姥娘则是给我三个舅起大号,分别叫县,乡,区。
3饲养院,批斗大会
那个年代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座很大的饲养院,院里有马牛骡子大型牲口,还养着很多猪。这些大小牲畜都是集体公有财产,在公社里都有详细备案,饲养员们都是爷爷辈的老人,他们每天都恪守职责尽心尽力地饲养,一旦有牲畜意外死亡,那可不得了,晚上一定开社员批判大会挨批斗。
有一次,生产队里一匹大骡子突然死了,傍晚大队屋门前的粗杨树上的广播喇叭马上传来了声音:
各位社员同志们,今晚召开社员批判大会呃。
小学教室门前偌大的空地上,坐满了黑压压的社员们。只听大队书记一声厉喝:把饲养员押上台来!两位穿着军绿色上衣的男民兵把反绑着双手的饲养员爷爷押上了主席台前,大队书记一耳光就把老爷爷的黑瓜皮帽打落在地……接着就是批斗大会。
还有一年初冬夜,四队的饲养员大壮爷爷睡梦中突然听见隔壁牛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马上穿衣起身,抄起炕沿的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到牛棚门口,大喝一声:奏绳木滴(干什么的),赶紧滚出来!只见两个黑影正在解拴在木头柱子上的缰绳准备偷牛。大壮爷爷这么高声一喊,两个黑影撒牙子就窜,大壮爷爷体格很好,很快就锻(追)上了一个跑得慢的偷牛贼,两个人在地上抱起了个子(摔跤),最后把偷牛贼制服押解起来了。
听说饲养院里抓住了一个偷牛贼,大队书记马上手摇黑色电话机,跟公社党委汇报案情。上午小学操场上就开来了一辆深绿色的北京吉普,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公安局人员,马上对关押在小学教室里的偷牛贼进行了政治审问。
我们一大群小学生都跑去看热闹,村里好几位老共产党员也参加了审问,偷牛贼是诸城公社某个大队的,在审他的家庭成分有无偷盗前科时,有很多情况需要核实,一位老党员知道这个大队,也知道偷牛贼的家庭情况。
等我跑去看到时候,看见偷牛贼正在坦白交待,坦白后非常小心地看着老党员的脸,老党员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嘴里说是有这么个事。后来偷牛贼被吉普车拉走了。
到了晚上,又召开轰轰烈烈的社员表彰大会,表彰了饲养员大壮爷爷,听说年底还奖励了不少工分。
4拖拉机
七十年代中后期,大队里买了一台东方红25马力拖拉机,庄里几位未婚男女社员还被派到王戈庄学习拖拉机驾驶技术,其中就有俺三姑,三姑是庄里唯一一名女拖拉机手,临去学习的时候,俺嫲嫲还给三姑炒了果子仁(花生米)捎到学校里吃,同行的还有好几位男社员,其中一位,在学校学习了几天,当时学校里开来了一辆解放牌汽车,他趁司机不在场,偷偷爬上驾驶室发动了汽车,但是不知道哪是油门哪是离合器哪是刹车,最后汽车撞到石头墙上熄火了,最后那位社员被开除回家了……这事多年后我听一位拖拉机手说的。
三姑长得漂亮但是皮肤有点黑,人家都叫她小黑嫚,但是三姑驾驶技术很好,跟那些男机手技术不相上下。无论是农忙耕地拉庄稼还是搞大寨田,三姑开着25拖拉机突突突地一路风光,到了吃饭点了,生产队长,副队长,会计,保管和三姑她们的拖拉机手们,吃的是猪肉大白菜包子,而普通社员们则吃的是素包子。级别不一样,吃的饭菜也不一样。
5育红班
那个年代小学也是红色小学,幼儿园不叫幼儿园,叫:育红班,或者叫娃娃队,少先队员不叫少先队员叫红小兵。
我上育红班的时候,很多小朋友都坐在矮长条凳上一起唱歌一起写字。有一首拍手歌,每天都一起唱,你拍一我拍一,你拍二我拍二,这些后面的红色歌词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一句:你拍五我拍五,上山打老虎。为啥记得这么清呢?因为小朋友乐乐的爹小名就叫老虎。每次唱到这句乐乐就闭口不唱了,我们几个小朋友就告状:老师老师,乐乐不唱上山打老虎。女老师是民办老师,她拿起教杆就打乐乐。
在育红班玩那种硬质塑料(土话叫化学的)大皮球时,我总是抢不到,这时漂亮的燕玲小朋友抱着球主动和我一起玩,不玩球的时候燕玲的小手就伸进我褂子领口里面去膈肢我,小嘴一边说着膈肢膈肢一边笑,我一动不动地任由她膈肢,俺从小就有女人缘。
燕玲的爸爸是吃国家粮的工人,家里有钱,她经常跟我说嫩爹又路过我家了,俺妈给了一颗大前门烟给嫩爹。
那个火红的年代,吃国家粮的还有接班这个国家政策,父辈退休了,子女们可以接班,好像只有一个名额,燕玲的哥哥就是接班的,那些接班的人,我们农村下庄户地的,非常羡慕他们。
6锣鼓队
那时小学有好几个年级,每个高年级都挑选几位家庭成分好长得漂亮英俊的男女同学组成锣鼓队文艺队,每到拥军佣属或批斗大会时,锣鼓家什就咚咚咚锵锵锵开始了,还演唱《社员都是向阳花》《火车向着韶山跑》等红色歌曲。
淑爷爷一直都是鼓手,腰上绑着一面红色的大鼓,手里拿着两支鼓槌,军爷爷则是打着一面大铜锣,漂亮的芳姑姑和美姐姐拿着大小铜钹,她俩不仅是锣鼓队成员,还是独唱合唱演员。
有次晚上要批斗天爷爷时,锣鼓队一阵阵咚咚咚锵锵锵来到天爷爷的家门口要押他批斗去,天爷爷气急败坏地无处发泄不满,把他的大女儿好一顿打,一边打一边诀(骂):我不是和你说不准干啥么……
第二天调皮的上六年级的利爷爷就开始模仿天爷爷打女儿情节了,一边模仿动作一边模仿着声音:我不是和你说不准干啥么……很多同学都逗得哈哈大笑。
7划成分
那时除了讲根红苗正,也是一个讲成分划成分的年代。那些出身不好成分不好的,自然各方面就低人一等,推荐上大学参军当工人都没有资格,就连婚恋也没得自由没得选择。
大芳,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只因家庭成分不好,在生产队里受尽了委屈。生产队长看好了漂亮的大芳,想把大芳给自己的傻儿子当媳妇,迫于生产队长的淫威,大芳的父母也不敢不答应,但是大芳死活不同意,她是一个石磕石(标准的意思)的烈女子,士可杀不可辱。
自从被大芳拒绝以后,生产队长对大芳恶语相加,张口就骂抬脚就踹,春天正穿单薄衣服的时候,队长不揣大芳别的部位,专踹大芳的三叉部位(女性阴部),大芳眼里含着泪水敢怒不敢言,半夜爬起来一个人背个简单包袱,走了二十多里山路,爬上了去东北的火车,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8工农兵大学生
村里有个疯老婆婆,平日疯疯癫癫,但是她经常给大队书记家送老母鸡大公鸡,还经常送去鸡蛋大鹅蛋,最后疯婆婆的女儿也成了工农兵大学生。庄里人都在私下议论:你们别小瞧人家疯婆子,关键时刻人家才不疯呢,她都知道给大队干部送礼,不得不佩服她。
要知道那个年代工农兵大学生都是靠大队干部社员们推荐,推荐那些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子女上大学。能捞着上工农兵大学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9果园,养蚕屋,磨坊
那个年代大队里不仅有生产队,还有果园,养蚕组,磨坊等副业。
果园在村西岭上,旁边是一大片公墓,果园里种植了好几亩交不上名字的苹果,我堂哥曾经在果园里工作过,他家里有好几本苹果栽培剪枝的厚书,我看不懂那些文字,只看那些馋得流口水的花花绿绿的苹果彩图。
每逢跟着俺爹去给俺爷爷上坟的时候,我总是朝苹果园的方向望,看看我堂哥在不在?在的话给我摘几个苹果吃。幸运的时候能碰见堂哥,我会吃到还不熟的青苹果,这我也非常满足了。
村里的磨坊由俺爹负责,听俺大娘说,俺爹高小毕业,庄里有好几个高小毕业的,有的推荐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大学生,有的去诸城公社当了工人吃国家粮了,俺爹则是推荐上了青岛四方机厂(现在的四方机车股份有限公司)去学习汽油机柴油机的原理维修。要不是三年自然灾害被迫回家,俺爹也是吃国家粮的工人了。
那时我经常在磨坊里玩耍,看见俺爹在维修柴油机,我也蹲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看,看的时间久了,6,7岁的我能在白纸板上画出195柴油机的模样来,被来推磨的清爷爷看见了,清爷爷拿着我的画作,啧啧称赞:想不到这小屁孩,画的还挺好呢,上面还有拂泰(烟囱),还有油箱……多年以后,俺也成了一名捣鼓机电的出国挣美元的远洋船员了。
大队里不仅有果园磨坊还有养蚕屋,一进养蚕屋,一股药水味扑鼻而来,负责养蚕的都是庄里挑选出来的识字班,养蚕比在生产队干沉活轻松多了。我们这些小屁孩,养蚕的识字班不让我们进去看,因为蚕非常娇贵,怕病毒传染。
晚上十几个识字班就住在养蚕屋宿舍里值班定时起来喂桑叶。有天晚上庄里的稚蛋(街溜子)祥叔来到养蚕屋宿舍拼命晃门,一边晃门一边发出鬼叫声,吓得宿舍里的识字班有的哆哆嗦嗦蒙头钻进被窝,有的干脆吓哭了,年龄最大的是俺三姑,三姑毕竟年龄大也见过世面,她冷静地说外面的人你是谁?有啥事明天再说吧,后一(不要)吓唬我们这些识字班了……晃了大约十几分钟,稚蛋祥叔的恶作剧才收场走了。
10翻提篮
到了庄稼收获季节,每个回庄的路口都有看坡翻提篮的人,只要挎着提篮回家,遇到翻提篮的人,二话不说逼着把提篮放下,把手伸进去摸摸青草底下是否有偷的花生或玉米棒子,很多社员都被查到过,但是都是一个庄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差不多就行了,顶多口头警告下不为例就算了。
有天傍晚,我在路口玩耍,这时元叔走过来了,他是大队会计,看见武叔家的女人挎着提篮回来了,女人长得小巧玲珑可爱,但岁数比元叔大,元叔得叫她嫂子,小叔子跟嫂子开开玩笑,没有大不了的。所以元叔对旁边的社员们说:武哥家的回来了,看我引逗引逗她啊。说完就堵在路口,等武叔家的女人过来了,“把提篮放下,我翻翻来……”吓得女人哆哆嗦嗦地放下提篮,一边放一边嚎(哭)着说:我真没偷坡里的果子(花生)……元叔看见女人嚎开了,赶紧说跟你闹玩呢跟你闹玩呢,女人挎着提篮哭哭啼啼地回家了。
后来武叔带着女人还有他们的女儿小琴上了东北,全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
这样的故事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人已经驾鹤西去了,但是红色的故事红色的记忆永留在五零后六零后七零后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