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雪融溪现生机露 掬水初尝清冽甜
一夜星辉涤荡,沈知涯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连日的疲惫似乎被那清冷的星光洗去了大半。洞外,天色大亮,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林间,温度似乎也比前几日回升了一些。
他走出山洞,立刻察觉到了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润的、泥土与朽木混合的气息,不再是之前那种干冷的凛冽。更重要的是,他听到了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潺潺的流水声。
声音来自山洞侧下方的低洼处。他心中一动,循声走去。拨开一丛丛挂着冰凌、但底部已开始湿润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窄窄的、清澈见底的溪流,正从山石的缝隙中挣脱出来,在积雪未完全消融的河床上欢快地流淌着!
冬日封冻的溪水,竟在今日开始融化了!
阳光照射在溪水上,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芒。溪水撞击着卵石,溅起细小的、如同珍珠般的水花,发出悦耳的泠泠声响。这声音,这景象,在这沉寂了太久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生机勃勃,动人心魄。
沈知涯蹲在溪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带着寒意的水汽。他伸出冻痕累累、布满裂口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入溪水中。
“嘶——”
一股刺骨的冰冷瞬间传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这冰冷之中,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的活力。他捧起一掬清水,水质清澈得可以看到掌心的纹路。他低头,将嘴凑近掌心,轻轻啜饮了一口。
一股清冽甘甜的滋味,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滑下,直达胃腹。这滋味,远胜于他之前啃食的冰雪,更带着冰雪所没有的、属于流动活水的生命气息。连日来因咀嚼干硬苦涩食物而麻木的味蕾,仿佛被这清泉唤醒,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他贪婪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直到感觉那股清甜凉意渗透了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因饥渴而产生的焦躁。他甚至撩起冰凉的溪水,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脸上冻裂的伤口接触到清水,传来一阵刺痛,却也带走了污垢与疲惫。
他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脚下欢快流淌的溪水,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感动。这融化的雪水,不仅仅是解渴之源,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严冬正在过去,生机正在回归。
溪流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生存策略。有了稳定的水源,他可以尝试更多事情。他注意到溪水中有一些极小的、几乎透明的小虾在石缝间敏捷地游动。虽然难以捕捉,但证明这溪流中存在着生命。溪流两岸,一些耐寒的湿生植物,也露出了些许绿意。
希望,如同这融化的溪水,越来越多地汇聚起来。
他回到山洞,将皮囊(一个用兽皮简单缝制的水袋,是他在废墟中偶然所得)灌满了清甜的溪水。然后,他沿着溪流向下游方向走去。水流意味着可能通向更低洼、更开阔、资源更丰富的地带,也意味着可能遇到其他的人类聚落。
阳光温暖,溪声悦耳。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此刻,掬饮清泉的甘甜与目睹生机复苏的景象,让他心中充满了久违的、轻盈的力量。每一步,都踏得更加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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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林深忽闻人语响 惕然隐踪窥端倪
沿着溪流下行,林木愈发茂密。融雪的湿气浸润着土地,踩上去不再像之前那般坚硬,而是带着些许松软。鸟鸣声也明显多了起来,在枝头啁啾跳跃,为这片复苏的山林增添了无限的生气。
沈知涯一边走,一边留意着溪流中的动静,希望能找到更容易捕捉的鱼虾,或是发现其他可食用的水边植物。他的状态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清甜的溪水和逐渐回暖的天气,让他恢复了些许体力,眼神也更加清亮。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搜寻食物时,一阵极其细微的、被风送来的声音,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是人声!
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的交谈声,夹杂着一些器物碰撞的响动,从溪流下游不远处的密林后面传来。
沈知涯的心脏骤然收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经历过流民队伍的混乱、山谷的屠杀以及神秘客的试探,他对于在荒野中遇到陌生人,抱有极高的警惕。善意如阿婆者,可遇不可求;而恶意,却如同潜伏的毒蛇,无处不在。
他立刻俯低身子,借助茂密的灌木丛和树干作为掩护,如同灵巧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潜行过去。每一步都落在厚厚的落叶或软泥上,避免发出任何声响。他那独特的感知能力也提升到极致,仔细探查着前方区域的业力气场。
前方传来的气场颇为混杂。有属于山民那种质朴、略带戒备的土黄色气息,但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市井狡黠的灰橙色,甚至还有一点……类似于之前那群神秘客护卫身上的、经过训练的锐利感(虽然微弱得多)。
这绝不是一群普通的、无害的山民猎户。
他潜行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后,拨开眼前的枝叶,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只见溪流在此处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河滩。河滩上,果然聚集着七八个人。其中四五人穿着粗布短褂,作寻常山民打扮,手里拿着柴刀、绳索等物。另外三人则有些扎眼,一个穿着体面的绸缎棉袍,像个管事模样,眼神精明;一个则是孔武有力的汉子,腰间挎着短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后一人,则让沈知涯瞳孔微微一缩——那人虽然也穿着普通衣衫,但身姿挺拔,步伐沉稳,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行伍出身的痕迹。
他们似乎正在勘测着什么。那个管事模样的人拿着一张图纸,不时指指点点,与那几个山民交谈着。行伍出身的那人则沉默地站在一旁,锐利的目光仔细查看着河滩的地形、水流的方向,以及两岸的山势。
“……东家说了,这块地势平缓,水源充足,最是合适……”管事的声音隐约传来。
“……好是好,就是这路太难走,材料运进来费劲……”一个山民挠头道。
“……费劲不怕,只要地方选得好……以后可是大有用处……”管事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语便听不真切了。
他们在选址?要在这里建造什么?沈知涯心中疑窦丛生。这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在此处大兴土木,所图必然非小。联想到那行伍出身之人,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难道是……秘密的营垒?或是……囤积物资的据点?
他不敢确定,但直觉告诉他,这群人绝非善类,他们所图之事,也定然隐藏着风险。自己一个孤身少年,若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隐藏起来,连目光都收敛了几分,只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下方的动静。他必须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至少,要记住他们的特征和谈话内容。
林深人语响,非是桃源客。
惕然隐踪迹,窥得迷雾端。
他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将看到的一切,都刻印在心底。这偶然的发现,或许又将是一段新因果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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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悄迹远遁避纷扰 心如明镜映是非
河滩上那群人的勘测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期间,他们反复讨论,指划范围,甚至用随身的工具做了些简单的标记。那个行伍出身之人尤其仔细,不时走到高处,眺望四周,似乎在评估着此地的视野与防御可能性。
沈知涯伏在土坡后,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其轻缓。冰冷的泥土气息混着腐叶的味道钻入鼻腔,四肢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耳朵和眼睛上,捕捉着下方传来的每一丝声响,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和表情。
他从那些零碎的对话和这些人的行为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选择的这块河滩地,背靠山崖,面临溪流,地势易守难攻,且位置隐蔽,绝非为了普通的田庄或民居。那个管事口中的“东家”,以及他们提及“大有用处”时那种讳莫如深的态度,都指向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是某个地方豪强秘密培植的武力?还是……与即将可能爆发的更大战乱有关的提前布局?沈知涯无法判断,但他深知,无论哪种,都意味着麻烦与危险。这潭浑水,绝不是他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少年能够沾染的。
终于,那群人似乎勘测完毕。管事模样的给那几个山民分发了一些铜钱,又低声交代了几句。山民们点头哈腰地接过钱,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随后便各自散去了。而管事、带刀汉子和那行伍之人,则聚在一起,又低声商议了片刻,这才沿着溪流的下游方向,快步离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又等了许久,确认再无任何动静之后,沈知涯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从土坡后站起身。长时间潜伏让他的肢体僵硬,活动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他站在坡上,望着下方那片刚刚被“标记”过的河滩,目光沉静。阳光依旧明媚,溪水依旧潺潺,仿佛刚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这片看似宁静的山林,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未知的纷争之中。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做出了决定——远离此地。
无论那些人所图为何,都与他无关。他北上的目的,是追寻自身的因果,而非卷入这些世俗的权势与阴谋。阿婆的教诲言犹在耳:“凡事……别强出头,保住性命最要紧。” 异僧也教导要“顺应”与“观察”,而非主动“干预”。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溪流下游,是那群人离开的方向,绝不能去。上游是他来的方向,资源已探索得差不多。那么,只能横跨溪流,向另一侧的山林深处前进,彻底避开这片是非之地。
他走到溪边,选择了一处水流较缓、布有石块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踏石而过。冰凉的溪水浸湿了他破旧的鞋袜,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脚步稳健,很快便抵达了对岸。
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河滩,他将那些人的容貌、对话、行为,如同烙印般深深记在心底。这不是为了日后揭发或利用,仅仅是一种本能——在这乱世中,多了解一分潜在的威胁,便多一分生存的保障。
然后,他转过身,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对岸更加茂密、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之中。
悄迹远遁,非是畏怯,而是明哲保身的智慧。
心如明镜,映照是非,方能于浊世独行。
他的身影很快被浓密的树影吞没,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过。只有那潺潺的溪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着,诉说着刚刚发生,却又无人知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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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古木虬枝遮天日 独辟蹊径向幽深
渡过溪流,踏入对岸的森林,景象顿时为之一变。这里的树木更加古老、高大,树龄动辄数百年。粗壮的树干需数人合抱,虬龙般的枝桠肆意伸展,在高空相互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绝大部分阳光遮挡在外。只有少数几缕倔强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从枝叶的缝隙间斜射下来,在布满厚厚苔藓和腐烂落叶的地面上,投下一个个晃动的、神秘的光斑。
空气变得潮湿而阴凉,弥漫着浓烈的、泥土和菌类腐烂的混合气息。脚下是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松软如地毯的腐殖层,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也可能隐藏着湿滑的陷阱或深坑。四周一片幽暗、寂静,连鸟鸣声都变得稀疏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迹罕至的原始幽林。
沈知涯放慢了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在这种环境中,视觉受限,他更加依赖自己那独特的感知能力。他能“感觉”到这片古老森林自身散发出的、庞大而沉静的业力气场。那是一种缓慢流动的、带着岁月沧桑与生生不息力量的气场,与人类世界的喧嚣浮躁截然不同。一些巨大的古树,其气场甚至凝实得如同实质,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生命光辉。
他也感知到了一些潜藏在暗处的生灵——在树洞中沉睡的熊那浑厚悠长的气息,在灌木丛中窥探的狐狸那狡黠灵动的气场,甚至还有一些依附于古木、形态各异的“精魅”之气(并非真正的妖怪,而是长久岁月中,自然灵性与残存业力结合形成的微弱能量体)。它们对沈知涯这个不速之客,大多抱持着好奇或漠然的态度,只要他不主动侵犯,便相安无事。
他需要在这片幽暗中,开辟出一条通往北方的路径。没有现成的路,只能依靠直觉和那冥冥中的牵引,在盘根错节的古木、湿滑的巨石和密布的藤蔓间,艰难地穿行。
他折了一根更粗壮结实的树枝,既当拐杖,也用来探路,拨开挡路的荆棘和垂挂的藤萝。衣服不断被勾住,发出撕裂的轻响。林间偶尔传来不知名动物的窸窣声或低吼,让他时刻保持着高度警觉。
然而,与面对人类时的紧张不同,身处这原始自然之中,沈知涯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这里的危险是直白的,源于生存竞争的自然法则,而非人心叵测的算计与阴谋。那些古木、那些生灵,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的力量彰显。
他找到一株巨大的、已经空心的古树,树洞内干燥宽敞,足以容身。他在附近采集了一些可以食用的、肥厚的树舌灵芝(虽然味道不佳,但能充饥)和一些认识的无毒菌类,又在一条石缝中接到了些许干净的渗水。
夜晚,他蜷缩在树洞中,听着外面森林的呼吸——风吹过林梢的松涛,夜枭偶尔的啼叫,以及各种细微的、属于夜晚生灵的动静。没有点火,因为在这富含油脂的古老森林中生火太过危险。
幽深的黑暗包裹着他,但他并不感到恐惧。透过树洞的缝隙,可以看到被切割成碎片的、墨蓝色的夜空和零星的寒星。
独辟蹊径,虽艰险重重,却也远离了尘世纷扰。
古木幽深,虽遮蔽天日,却亦庇护孤身。
在这片最原始的自然怀抱里,他仿佛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感受到那北方牵引的脉搏。他知道,只要方向不错,坚持下去,总能穿过这片幽暗,抵达下一个光明的所在。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